兰陵办事我放心,以她的能力安排这些事情易如反掌。
可刘仁轨并不知道我和兰陵的私事,作为皇家农学院的学监,老刘是下了硬气要把李敬玄踩在脚下,不能坐等李敬玄羽翼丰足。
农学如今想把声势造出来光凭借多年来骄人的成绩难免落了下乘,要趁了这些成绩制造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充自身实力,加大引进高质量师资力量同时,扩大招生范围势在必行。
春季招生在计划内的二百人名额上翻了三番,只要通过乡试的学子均有报考农学的资格。这一下让春闱落第的却想留在长安继续深造的各州道贡生看到了希望,虽然专业不对口,可凭借多年求学的基础在农学里深造个几年绝对不会比旁人差。
先不论农学的背景,光是这学监、少监的名号就让大批学子趋之若鹜。有机会去农学,一旦学出来抬头挺胸的自称宰相门生,是堂堂兵法家、算学王家侯爷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人,光这资历就能唬家乡父老个跟头,至于过不过春闱的事谁还敢追究?
农学多年来积累的经验和功绩让刘仁轻有提出扩张的底气,甚至没等刘仁轨向上面提出这个议案前已经有人提过这个意向了。曹老伯赶在老刘前面就向圣上递了奏折,建议在如今的基础上将农学的规模扩大,这样不但能让更多难以成就功名的学子走入农学成为国家有用人才,还给国家日益兴盛的基础建设提供了有力保障,是国之根本,不能掉以轻心,农学更是重中之重,工部愿意为农学的发展提供一切便利,大唐兴盛从农学抓起云云。
老家伙不愧是多年官场上混迹下来的老油条,觉得曹老伯为人比我圆滑得多,不管是工学院还是农学院,都是挂了工部的名号。能在刘仁轨和李敬玄两个死对头里左右逢源就能看出曹尚书在李治、武mm面前都吃得开,该捧的都捧,该不得罪的都不得罪,看来我得拜师学艺。
为了配合学院的扩招,刘仁轨专门给我放了几天假重新规划下新的管理办法,正爬了书案上重新细分农学里的学科。绞尽脑汁地按后世学院学科制度订一个新的教学计划,颖忽然抱了九斤转进来。“幼学的几个先生托管家给您捎个话,说是想从您手里得个去农学的荐举,您觉得呢?”
幼学的几个老师都是落榜的考生。作为士人不甘心一辈子在教学岗位上混吃等死是正常的,可他们一走这学校的孩子谁来负责?如今家里学堂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模范小学了,十庄八店的孩子都指望了这地方学点文化呢,忽然没了老师不是成了笑话?
“尽量留下,要不工钱上……”放下笔,揉揉太阳穴,有点为难。士人最不爱听的就是工钱,人家认为这是对他们身份的不尊重,给老师酬劳的时候很特殊,得拿红巾子裹了,整齐地码在托盘里端过去。端盘子的人身份还不能低。按规矩得家主亲自送去,平时都是颖送,怀孕后改了管家去,现在好,人家打算辞职了。“要不把工钱改成供奉吧,几个老师都按了咱家几个老人的供奉算,这样身份上也不差多少。”
“那得您去说,”颖皱皱眉头,能听见她心里打算盘的声音,“这可是大价钱了,按供奉,周医生半年得八贯,家里往后有了男孩还得算半个,这一下增添这么多,一年下来百十贯都挡不住呢。”
“咱家出了,我去说。”既然搞了学堂就别省这点投资,家里这些老师人品都是顶齐得好,又搞了这几年都有经验,放农学里不一定能显出本事,可在幼学里个个都是劳模。“你别心疼这点,咱家里不比以前,既然想留这点名声就别省这点小钱,学学人刘仁轨,老命都不要了。”
颖扑哧一笑,“还真是,下了这本钱,真打算让九斤往后上幼学呢?”
“本该的,往后九斤就上幼学,没说自家办了学堂不让自家孩子上的,”摆摆手叮咛道:“请那几个先生到书房说话,拿了我了帖子去,不怠慢。”
颖皱鼻子给个怪脸,出门传了下人过去请了,靠了书桌上翻看我录的资料,“别太累着,您可不是操劳的人,该有的事尽量交给属下去办。”
“我起个头就好,剩下的别人干,就忙几天。”抬头笑了笑,怀里掏了几串小银器递给颖,“都忘记了,几个舅舅托孩子私下送的,给九斤带上。”
颖接过去打量几眼,“张家人也是,送个银器都偷偷摸摸,也不知道该不该盛这个情。”正说着,下人跑来报告,说张家后生求见。
这不,关中地方邪,说谁谁到。来的是三舅的孩子张馥,三个堂兄弟里最聪慧的一个。一进来先给我行师礼,弄得我怪不好意思,赶紧让起来坐平。张馥一点没有走亲戚的样子,一口一个少监叫得人不舒服,平辈之间私下交往却弄得和办公一样。
“学生兄弟三人才综合了几种织造机的长处新画的机图,还请少监过目。”
茶不动,椅子也不坐,端端正正地站了案几旁摊开一打图样,“学生已经私下里尝试过样机的工效,虽说还有不少瑕疵,但总体能将织造的速度提高一些。学生家中条件有限,不若少监按图纸另起一套在作坊内尝试一番,也好让学生有个参照。”
两人对望一下,张馥学足了三舅的神情,眼神怪异,面色如常。能亲自送过来的图纸,肯定是经过了多次试用的改良的机种,看来这三兄弟没为这个少下工夫。笑问道:“织造科有没有样机?”
“有是有,或许不同吧,”张馥面不改色地朝我一行礼,“还请少监费心,学生不便打搅,这就告辞了。”
前后没三句话人就跑了,把人家织造科多年研究成果经过自己改良后的新机型就扔给我这个表亲,兰陵是不知道。知道非得和我闹得天番地覆不可。不禁得意地笑起来,我就是个天才,当年劝说张家的事简直太正确了,好人有好报。
撂过农学扩建的资料,埋头细看张馥拿来的图纸,很专业。全部是按照新式度量衡标画出来,有些地方还采用了几何制图的立体图样。每个零件都后面写出批注,机个套拐处标明可以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试用铁件,一改纺织机纯木织造的传统。
能看明白,甚至木器里也修改了传统制法,第一次见有试用木制的三纹螺母套口的图纸,用铁制机具绞刻出来的原始螺口,少了楔卯等结合工艺,让机具的结合度更紧密,提高机器整体的精密度。木口螺纹啊,这一下给我提了个醒。后世的钢口套丝技术完全可以使用在木器上,只要丝口牢靠,比起楔卯要经久耐用得多。
有点激动,有点不自在。这明明自己早该想到的高科技项目却被表兄弟抢了先。不是小看,是根本没想到这年代的人能有这么夸张的创造力,看来得感谢农学里严谨的学术风气和相对宽松的阶级观念,这全我的功劳,嗯,全是!
这样一想就自豪起来,连面对几个幼学先生的表情都和蔼可亲,大部分年龄比我大。看模样有两个伯伯,三个叔叔上,仨哥哥,还有一个介于爷爷和伯伯之间。沏茶看座,将王家准备立供奉的事情大约一提,别人还没反应过来,老爷爷先激动地站起来就要行大礼。这不是在农学里去能比的待遇,只要立了供奉,往后子孙的前途就有了着落,凭借王家的势力,就算自己这辈子赶不上都不后悔,后面子孙们都能沾光。
没说的,就差插血盟誓了,进来时候唯唯诺,出去时候一个个个腰杆笔直,门外的二娘子莫名其妙半天,听了缘由一脸的羡慕。
“你拿的工钱比他们供奉高出去多少,谗什么?”卷了图纸笑吟吟领了二娘子朝织造作坊去,“家里除了管家就数你最横了。”
“小的……”二娘子被我说得不好意思,绞个指头跟后面扭捏,“小的觉得工钱有点多,那啥……您改成和他们供奉拿得一般就成……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