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见我回来,赶紧站起身行礼。二娘子不好意思地朝我认错:“是小的的错,下次不敢耽搁小侯爷习武的工夫了。”说着小心的朝九斤身前站站,把孩子遮挡在身后。
“没说这事。”看来他俩误会我了,摆摆手,朝二娘子道:“你既然是教习,往后就不该小侯爷小侯爷地叫,师徒不是师徒,主仆不是主仆,他学不好,你也教不好。”朝九斤招招手,“往后不许直唤名字,过来行礼,行师礼。以后见二娘子叫先生叫师傅,知道不?”
九斤听话,行礼的姿势刚摆出来二娘子就激动的习惯性回礼,被我一把拽住才没出丑。为人父母的,既然孩子拜师这礼数上就周到,把二娘子固定住,也很谦恭的朝他作了一揖。
“咱家不讲究那些,拜师什么仪式的大事化小,其他该有的不会让黄师侍受屈。往后这孩子习武的事就交给黄师博了,打得骂得全凭师傅做主,凡是不看别人眼色,教出来好坏全是黄氏门下的徒弟。”没理二娘子什么表情,扭身给九斤道:“师傅既然说了要从头讲,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我就不多说,你自己懂得。”
这不是心血来潮。二娘子想正式教九斤的盘算打了许久了,我一直没表态。一是观察九斤有没有这爱好,二则是思量这拜师后的问题。这年代师生不是商场里售卖,一旦定下来就一辈子的关系,托付个师傅比找个媳妇谨慎的多。
九斤一天天大了,王家上下这么些人里最可靠的非二娘子莫属,有他在跟前可以说是多了一条命,给孩子万贯家财不如多留条命在身边实在。这事我和颖商量过,颖也是这个意思,但王家身份的缓故这师不能拜到明处,不能大张旗鼓的正式拜师。往后九斤再大些不管拜程初也好,拜秦钰也好,给孩子留条后路,免得其他有身份的师傅觉得和二娘子一个档次堕了身份,也显的王家失了礼数。
听起来对二娘子不公平,但二娘子已经是异常满足了。前脚拜师,后脚上颖已轻把厚礼送了二娘子家里。当晚我就换了衣衫领了九斤登门把礼节做足,九斤师母那边磕头,我则很狡诈的沿用乡里探望幼学先生的礼节提了一篮鸡蛋两只公鸡,把这个师礼广义化了,往后谁也挑不出毛病。
这么一来,家里的阶级格局起了变化。二娘子的身份忽然凌驾于管家、账房之上,钱管家以前动辄打骂的习惯猛的刹车有点不习惯。不过老头很狡猾,联合大家前后黄师傅黄师傅的叫。二娘子一开始得意,叫时候还答应地响亮,时间长了就发觉这黄师傅不是那么好当的,脱离群众不说,平时嘻嘻哈哈的那些老朋友见他都没多余的话,恭敬抱拳行礼后人家一堆围一起热闹去了,给他晾外面和晒衣服一样。
心里委屈找我谈,平时豪爽个人得了忧郁症一样。虽然九斤的三国故事能让他欢喜那么一会,可实实在在的生活忽然变的难以接受了。
“该是这么个样子,过阵子就习惯了。”二娘子摇摇头。“别人能习惯,小的扳不过来。”
“哦,为人师表嘛,当师傅的都这样。”知道是管家搞的鬼,可我能怎么样?还得二娘子自己调节。“你我辈分齐平。往后跟前就不要小的小的自称。”
“可小的习惯了!”二娘子话里起了急,好像连我也孤立他,这不能容忍。“小的是姓黄,可……可没得罪别人啊!怎么就硬叫黄师傅?阵子没人叫二娘子了,连侯爷您都……”说着忿忿的蹲了地上扣地泥,手跟前几棵草草给蹂躏得不成样子。
“那是你的事。”话说出来见二娘子悲痛的样子有点不忍心,换了口气道:“定是你得罪人了,想想。”
“没!”二娘子斩钉截铁的否定道:“前个他们几个从我这里借钱的忽然来还帐就觉得不对。小的平日借出去的钱是不用还的。”
不开窍的家伙,气得我就想一脚跺过去。想想失礼。硬生生又把脚收回来。“难怪成天拿那么些供奉还把家里弄得遭灾一样,谁家借钱不用还?关系好不好和借钱还不还有个屁联系!”算了。你骂他也没用,听得懂你的道理就嘿嘿傻笑,死不悔改。“指你条明路!明大张旗鼓地预备份厚礼去钱叔家拜望,出门别回家,转脸提二斤猪头肉和胡先生一醉方休。事没完,二天去外面馆子叫酒菜招待下平时狐朋狗友,话说地道就行!至于其他的,你要真想重新做人的话,家里凡是头头脑脑的你多少有个表示,免得真成黄师傅了。”
什么叫没眼色、这就是典型没眼色。高升了,人飘起来头脑发热不行,人家叫你黄师傅你就答应?脑子进水了!有了点成绩,被上级任命了更高的职位是好事,可不能因为这个就被动脱离以前的关系。时常看看以前的老上司,或许你现在比他级别高;常和同事们聚聚,尽管心里想给某人大卸八块,可你得口口声声不忘了人家以前的关照,礼节上要到位。
经典的反面教材啊,九斤太小,看不懂其中的道理,但能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些人情世故就得把握好教导时机,不管怎样,先在他心中留下点痕迹也好。
说起痕迹,二女有了新发现。在不知道是三娃还是小四的头皮上发现了一处微小的印记,于是夫姜俩大喜,正式命名有印记的是三娃,没印记的是小四,终于不用混用一个名字了,也算是俩孩子人生中一个里程碑。
为了庆贺这一发现,我假公济私的约了俩好友出去好好喝一场、半年了,足足半年没这么畅快了,又是农交会,又是俩夫人同时分娩,人生这宝贵的半年时间就这么一下子糊里糊涂的过去了,光阴似箭啊。
“德昭才调去了登州,”酒桌上秦钰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裴侍郎就插嘴问道:“秦将军说的是水师上的程德昭么?”
这一阵子被家里诸事纠缠,脑子变得慢起来,一时间反应不来登州在哪,迷迷糊糊问了句:“怎么去登州?”
“南部的军港抽调大批舟船集结登州、屿山(现北朝鲜屿山港),说是熟悉旗语操练,入冬前要汇集毕。”秦钰说这里皱皱眉头,朝我望过来。
“好快,”裴行俭忽然放下酒杯担忧道:“西路的薛大将军尚未过屏岭,怎么水军先动了?”看看我,又看看秦钰,沉吟道:“莫不成……高侃将军已经朝东过去了?”
秦钰点点头,“今早才收的军报,高将军的四千人已经过江了。”
“这就是了。”裴行俭无奈地摇摇头,“正如在下所料,薛大将军吃不住劲了,大军放了后面待命,高将军先行一步先做个幌子,试探下各方对此举动。操之过急,操之过急!”
我没有他俩脑子快,只能跟了后面追人家思路,最后追急了顾不得这兵法家的面子,急迫问道:“水军呢?我只关心水军。”
“哦?”裴行俭被我问的一愣,其后马上敬仰的眼光扫了过来,一抱拳:“王将军见识果真高我辈一筹,佩服,佩服!”
啊?我关心程初而已,他佩服我啥?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