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阳春面(1 / 2)

 北郡当属颐章最暖的地界,冬时裹缠衣衫最少者,倘若去往别处,压根无需开口自报家门,便知是由打北郡而来,不过往往因北境天景过于暖了些,许多出外讨生计赚银钱的北郡中人,迈出北郡一步,总要被劈面寒风灌个透心凉,不得已才将先前预备起的厚重衣衫裹起,依旧是极难适应郡外肃杀冬风。

历来是由奢入俭难,出得暖屋走冬难,于是许多北郡中人,冬时大多赋闲,并不愿去受冷凉入骨的冬风侵扰,除却那些位家境贫寒尚且育有六七儿女,不得不外出谋生的汉子,大多都是老实待到北郡之中,待到冬去春来。

如此景象,皆是出于千里画檐山遮挡南下而来的洪洪长风,连带十万山方向西风,亦是大多遮得严实,才使得这北郡冬来,得以变为许多富贵人家或是朝堂大员躲冬时的首选,毕竟是家中总有年长者,腿脚难忍风寒,总又不可日日囚于宅中,自然要择选北郡这等冬来如春的好地界,好生温养。

这般情形自是使得北郡中人,越发富庶,虽尚不如天子足下那座中郡,但隐隐已是稳稳立在行二的交椅处,且有稳步抬升的架势,不过如此举动却引得无数文人鄙夷,头前两年,竟是有文人诌出句民脂填腹不抵冷,千军万马避寒冬,一时流传甚广。

为避此嫌,许多高门中人与大员才是堪堪止住此势,免得遭人背地诋毁。

绕是如此,北郡随意挑出座城池来,都可算得上是摩肩接踵,城中住户极多不说,且街巷之中相当热闹,全然也无寒冬腊月时节的景象,乃至打把式卖艺的江湖中人,许多竟是赤膊,周身热汗淋漓,无有半点冷意。

桂樾城便与别地一般无二,今日面摊地界便是迎来两位衣着华贵的客爷,却只要过两碗阳春面。小二闻言时节,还当是自个儿时常听闻周围闹市喧嚣声响,震坏两耳,可那位穿整袭狐衣的公子,分明只要了两碗阳春面,便再不开口。

“王公子怎的就以此物对付,王家家底雄厚颐章一事人人皆知,寻常出门所穿袍子亦有整狐缝嵌,如若被旁人听去,恐怕多半要取笑。”另外一位面孔方正,颇为黝黑的华服中年人,使竹筷翻找翻找细面,神情一时缤纷。

对座那公子却是浅浅一笑,并未在意,举起竹筷捞出颗葱花,颇为满意,摇头晃脑道来。

“二三十葱花,清水两瓢,细面一两,要好点上两三滴油星,譬如早春时节瞥见乱花,清汤寡水初春新绿,尝起清淡,不过确是得尽细面本味。”

“近几月之中饮食颇多荤腥腻味,竟是有些迈不动步子的迹象,再如此娇纵下去,怕是年纪轻轻便要落得个一身富贵病灶,倒不如吃喝清淡些,常饮茶汤,来得更为益寿延年。”

“想不到吃惯天下珍馐的王公子,竟也有这般雅兴,京城之中可向来不曾瞧见这等吃食,瞧着倒也是清淡爽利。”华服中年汉子挑起一截面来,热气萦绕,倒并不抵触,极熟络地吸到口中,葱花清香与细面底味,连同清澈汤底当中微末油星滋味一并入怀,于这冬时舒坦得很。

中年汉子由茶棠郡外而来,毗邻十万山,不属颐章境中人,但其师门算得上是相当直苗的仙家,祖上接连出过三五位四境,数百载前更出过位五境的大才,来头甚大。

王公子两月之前,就已是前去拜访过那处仙家山门,并未携带左右随从,可谓是送了天魁宗好大一番情面,纵是山上仙家往往心高气傲,但王乐菁到底是如今朝堂重臣长子,如此礼数有加,山间已然亦是不可怠慢,故而便特地遣下这么位瞧来木讷的中年男子,携一十二仙家弟子,随行左右。

王公子乐得见此,瞧那对座汉子只顾吸面,哪里还有半点所谓仙家中人的架子,亦是接连吃过两三口细面,登时周身暖意腾起,仍旧不妨碍嘴上出言,“那妖物的修为,想来不差,我曾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现出原身险些撞碎江中游舫,不知依兄台手段,可否擒下?”

“这可不好随意出言,”汉子吃得极快,不消三五筷功夫,便已是将碗中细面捞取干净,不忘喝进两口清汤,嚼起火候极好的葱花,憨厚笑道,“要是那妖技止于此,已然有法子擒下,毕竟靠原本体魄冲撞游舫,算不得甚高妙手段,但也不见得那妖物竭力出手,至于究竟身在几境,还是难以揣测。眼下天魁宗高手大多外出祭练一宗器物,在下这本事有限,所携那一十二位皆在二境,倒还真难说究竟可否擒下那妖。”

“一路仓促,还不知兄台立身几境?”王乐菁笑意不改,亦是将细面捞净,背靠椅背开口问询。

“三境,”中年人琢磨琢磨,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伸出两指比划比划,“往大里说,比三境还高了一点点。”

年少公子禁不住笑意,“这一载之间,遇得数位山上仙家来人,无一不是精明得如同山野老狐,言谈时节比起做买卖还要难些,像兄台这等直言不讳并无藏私的仙家弟子,当真是少之又少。”

“在下及冠过后三年才入得天魁宗,按宗主所言,当属开窍极晚的一类人,更是不通世事,自个儿知晓心计城府都比不得旁人,索性就撇去这些繁琐念头,静心修行,反而比起一些师兄走得更快些,”中年人言语相当直白,望向眼前这位公子,直言不讳,“我曾无意听闻,公子向来不喜修行中人,更是厌烦仙家,此番将如此一份大礼拱手相赠,恕在下秉直,敢问是为何?”

街上人来人往,车帐马匹良多,喧嚣愈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