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何太急(2 / 2)

“一年前我那儿郎应役从军,便就再未曾回过,待到托人同乡去问时,耗费好大力气,才知晓那五锋山一战,我那位不成器的儿郎,替同袍挡下数箭,又遭铁蹄践踏,连个全尸都未留,只余下孤儿寡母,连同我这已踏入黄土大半的老朽,总部是个长久之计。”老渔夫说起这话时,神情都未变,只是将眼前温热酒坛拍开泥封,取来杯盏,替眼前公子添上一盏酒递过去,手腕相当稳当,“我儿心细,早在离家前就留过一封书信,言称是倘若不可生还,便任发妻另寻他处安生,无需在意所谓守节这档子混事,于是就留下这数坛眉间红,自行离去。”

“生逢乱世嘛,一个弱女子即使是执意强留,又能有甚好下场,我身形渐老,不堪大用,唯独有这么点捕鱼的本事,何况真要有朝一日连老头子我都要受徭役征用,孤儿寡母岂不是要生生饿死,所以小老儿近乎是将儿郎发妻赶出门去,独自一人拉扯这娃娃。”m.

眉间红醇厚得紧,虽说是掩埋地下的时日算不得久,不过车帐其中仍满是酒香。

这一日,黄覆巢饮酒最多,连素来不沾染酒水的兰溪,都是浅饮眉间红,但总觉酒水其中,苦楚更重。

或许老渔夫到死都不会晓得,入夜时听闻的冰裂声与潮水声,并非是苍水响动,而是有接天连地无数股兵马趁夜过江。

而这一日,黄覆巢辞别老渔翁,同兰溪一并北上。

五锋山一战折损无数,并非只是老渔夫一家受难,而尚有无数大元东西境的人家,挂起白绫,或是直到如今,都不晓得自家儿郎究竟是生是死,相比起老渔翁,多有不幸,可终究还是留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期许,巴望有朝一日,自家儿郎得胜回还。

趁夜北上时,黄覆巢难得未如往日一般将车帐重帘放下,而是卷起重帘,任由无边无沿夜色寒气飞雪,晃入车帐之中。

如若是这位老渔翁说到深处,借酒意声泪俱下说道几句,大抵尚能叫人心稍稍舒坦些,可这位终生渔樵,连字都认不得几个的老人,讲起此时时,就如同讲了一件事不关己的微末小事,通透得犹如居于苍水边的一尊佛陀。

像是有孩童玩闹时无意间踏碎蚁穴,而蝼蚁并不晓得如何埋怨,如是大元熊罴入冬前截住流水,撕扯吞食过往游鱼,而游鱼同样不会口吐人言,而是沉默着由上苍定下己身命途。

本是同根,打生打死,又是图个甚。奈何被人捞上岸开膛破肚,鱼能说个啥,旁人一道急令,万千儿郎赴死,爹娘又能说个啥。

字字锥心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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