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老和尚旁边侍立地那年轻和尚面露喜色。老和尚起初却诧异。旋即摇了摇头:“张大人地好意老衲心领了。说起来惭愧。老衲之前想着罗县丞和赵主簿出事。寺中每年少了百两香火钱。还曾经埋怨过大人。刚刚方才想通了。出家人化缘建寺造佛像固然使得。但如今殿阁都还齐整。我们凭那百亩地。求温饱是绰绰有余。不该另有他想。”
张越着实没想到这庙里地和尚居然会往外推香火钱。此时打量着这老和尚。现他身上地袈裟浆洗得极其干净。几处地方却是打着补丁。针脚细密整齐。那脸上虽然皱纹密布。却是不见丝毫凄苦。反而精神奕奕。老和尚那双枯瘦地手上也有好些老茧。指甲缝中甚至还能看到青黑色。想来是平日耕作时留下地痕迹。
此时此刻。他来这儿之前地某些怀疑倏忽间无影无踪。更觉得这老和尚可敬。
“大师如此德行,较之那些名刹主持也丝毫不逊色。”他瞥了一眼那大失所望的年轻和尚,便词锋一转道,“不过,大师自己能如此自律,若用同样的道理要求其他人,却未免太过严苛。这二百两于我并不算什么,但对于贵寺上下来说,却代表下一年可以稍稍宽松一些。”
老和尚皱眉一思忖,继而便笑道:“老衲倒是想左了,还是大人说的是。既然如此,这香火钱老衲就收下了,遇上什么天灾**的还能开个粥铺施舍衣裳,不枉人家来本寺供奉香火。到时候老衲就对外头说是大人的心意,大人可不要说老衲冒名就好。”
原以为还要大费唇舌劝说,见这住持老和尚爽利,张越倒也欣喜,当下就笑着点头,眼看那年轻和尚喜滋滋地从彭十三手中接过香火银出去。眼见没了外人,他便想到了此来的真正目的,略一思忖便问道:“我听说大师乃是净土宗一脉,今日便想要请教一个问题。人都说白莲教出自东晋白莲社,师法净土宗而创白莲宗,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净土宗如今地名气虽然不如禅宗律宗天台宗,但信奉的都是我佛,岂可和那邪教相提并论?”
刚刚还一直面色慈和的老和尚陡然之间面色大变,竟是忘记了面前是本县父母官,继而怒斥道:“白莲教乃是茅子元盗用高僧慧远白莲社讲经之名所创,为的是煽动民间,这居心非但不善,而且可诛。况且它不讲修禅,不谈入定,只需念佛就可升天,这简直是愚弄百姓苍生,修行岂是如此简单?”
他越说越是气哼哼,继而更是站起身赤脚在那冰冷的地上来回走动:“朝廷禁绝白莲教,结果累得我净土宗清誉常常受损,老衲对这三个字是深恶痛绝……”
气咻咻地了一大通脾气,老和尚方才看到张越正坐在那儿盯着他瞧,老脸顿时一红,这才想起出家人大动肝火不宜,少不得挪动手中佛珠念佛不止。好一阵子之后,他重新回到居中的蒲团上坐下,满脸歉然地赔礼说:“大人见谅,老衲实在是有些过激。这宋元之时多有人借净土宗之名结社,其中有些乃是我净土宗大师所主持,其它的好些却并非劝人为善,而是煽动民心。唉,居家好好修极乐也可,何必和这邪教搅和在一起?”
张越虽觉着老和尚应该没说假话,但还是不敢全信,只是再问下去就太过明显,于是少不得岔开话题讨教了几句净土宗经义。然而,大约是许久没有见到对净土宗经义感兴趣的人,老和尚竟是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好在他讲的都是些净土宗前辈地往事,听的人也不觉得太过乏味。
好容易从老和尚的念叨中脱身出来,出了禅室,张越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刚刚见住持老和尚之前,他带着彭十三在整座寺中兜兜转转一大圈,没现什么可疑之处,更不觉得这里像是什么白莲教的巢**。既然如此,当初佛母会上那位神秘女子为什么提了这地方?
就在他顺着石子路往外走,刚到寺门口的时候,他就看到一人骑马飞驰而来。那马还不曾停稳,一个人就从上头匆匆跳下,却是家里的一个家丁。情知必有要事,他便急忙下了台阶。果然,那家丁疾步近前躬身报说:“公子,北京城英国公急信,信使正在衙门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