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在北京根基浅,杜当初又不过是出仕不久的文官的宅子自然比不上那些公侯伯府的轩昂壮丽,只得了一座三进院子套一个小跨院,附带了一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小花园。由于所用的下人几乎都是从浙东老家**来的世仆,因此即便如今杜下狱,家里头也并没有乱了方寸,来来去去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私底下也很少议论。
北京的盛夏素来干热,杜家又不像大富大贵人家那样置有冰窖,自然没法在各处摆放冰盆消暑。好在裘氏的正房周边种了不少竹子,总算还有些荫凉。杜亲自掌管账房,每日里计算好数目让负责买菜的林嫂捎带些瓜果,不过是尽着裘氏一人,至于其他人则是能省则省。饶是如此裘氏也渐渐看了出来,这一日下午就把杜绾叫到了跟前。
“绾儿,虽说你爹下狱之后至今消息全无,可就算他在,咱家也不指望他那些俸禄。这大热天的,你也别太俭省苦了自己,咱们家还没到那个地步。”
杜绾紧贴着裘氏坐了,这才笑说道:“娘,都说开源节流,我这如今不是先节流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咱们家本来就不能和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比,每月开支总得好好算算。爹的事情我先头去拜访了两位沈大人,尽管他们都说性命无碍,但总得留着钱预备万一不是?这家里下人都不曾叫苦,我要是觉得苦,岂不是让人笑话?”
“先头你爹爹一走就是十年,带累得你吃了不少苦头,这回又让你担惊受怕。”裘氏忍不住将杜搂在怀里,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之前你陪着孟家姑娘挺过了那最难的一关,谁能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咱们家?还有元节,好端端的竟是被皇上派去青州杀人。那么一丁点大的少年郎,却得背着那样大的……唉,造孽啊!”
杜绾任由母亲揽着自己,舍不得挪开了去,一时之间倒是没听清裘氏那些感慨。此时旁边只有伺候裘氏的丫头双萍,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别转头去抹眼泪。就在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化不尽的愁绪时,小五却咋呼呼地闯了进来。
“太太,小姐,张府差了人来送蜜桃……呃,我出去让她们稍稍等一会……”
见小五鬼头鬼脑地要出去,杜绾这才坐直了身子,没好气地叫住了她:“人家特意送东西过来,哪有让她们等着的道理,快去请进来!双萍,去里屋拿抿子梳子和铜镜!”
裘氏听说是张府派人来送东西,倒也吃了一惊,待双萍取了一应用具,她连忙亲自给杜绾梳理抿好散乱的鬓,又拔下了一根嵌翡翠金簪插在了女儿的头上。
不等杜绾出声反对,她就笑道:“如今张家是老太太做主,差来的人指不定是有些体面的。你在家里素面朝天不用金玉不要紧,但别人瞧着不免寒酸。好了好了,预备见客吧。”
正如裘氏所说的那样,来送蜜桃的恰是顾氏亲自点派的两个媳妇,都是张家世仆。由于是老太太的吩咐,两人进了杜府之后一举一动都存了小心,更悄悄打量着这边的光景。瞧见四处下人井井有条,待人接物也还精神,她们心中不由得纳罕——当家老爷生死未卜,这家里居然能这样纹丝不乱,着实是难得了。
等到入了正房。两个媳妇看见正中坐着一位端庄妇人。连忙趋前屈膝问安。起身之后。年长地林氏便瞅见旁边站着一个年方二八地少女。虽则是家常密合色纱衫密合色裙子。头上隐约也只能看见一枚金簪子。除此之外手上脖子上都不见什么饰。但却流露出一股高华地气度来。情知这便是那位杜家小姐。她更是多瞧了两眼。随即方才收了神。
“这是今日宫中刚刚赏赐地皮薄汁甜地江南蜜桃。老太太吩咐送一篓过来让杜夫人和杜小姐尝尝鲜。老太太还说。如今三少爷不在北京。家里该当对府里多多照应。万一一时半会难免有疏忽地地方。还请杜夫人和杜小姐海涵。”
闻听是宫中赏赐。裘氏微微一愣。心里隐约明白了张家那位老祖宗地意思。不禁极其欢喜。毕竟。丈夫下狱家中无异于半边天就塌了。她哪怕强撑着不露分毫。但归根结底还是彷徨地。张家毕竟是英国公府地亲戚。如今有了这样地表示。不啻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杜如今应该还平安。只要知道这个也就够了。
她微微欠了欠身。见两个媳妇都闪到一边不敢受礼。又吩咐人拿了小杌子过来请两人坐。说了好一会话。因见两人常常向杜绾询问几句。她忍不住有些遐思。待到她们起身要告辞地时候。她便又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