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啊,是范公公。”
索连舟几乎是一瞬间调整好了表情,忙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觑着人脸色微妙,他心中愈没底,只得忐忑不安地解释道:“公公恕罪。小的实在是有些困了”
范弘在索连舟身后已经站了好一会儿,见人低下头去打一会瞌睡,随即一个激灵挺直腰看看火,如此往复多回,哪里不知道这家伙是在硬挺着,心里倒是打消了些许怀疑。但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也不会轻易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你们御药房又不止你一个,这种事就不用你这个太监亲自守着,交给他们就好。你随咱家过来,咱家有话问你。”
尽管不知道范弘这会儿来找自个有什么事,但眼看两个属下的年轻宦官已经上来接替自己的活,索连舟也不敢推辞,忙跟着范弘往外走。从穿堂到了西边一座屋子门前,跟着范弘后头的他眼见门前两个人高马大的精壮人杵在那里,心头难免怵,定了定神才跨过了门槛。
“郡主,人带来了。”
看到居中的楠木交椅上坐着的是朱宁,又听到这么一句话,索连舟哪里不明白叫自己过来的根本不是范弘,而是这位眼下仁寿宫中掌握话事大权的陈留郡主,立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本就是最会看眼色的人,这会儿本能觉着多半是坏事,自是连抬头也不敢。
要是换在平时,朱宁总得旁敲侧击试探两句再说,可眼下根本没那时间没那心思,她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你从前在兵仗局管事?”
索连舟原以为是自己在御药房偷偷摸摸昧下几根人参孝敬干爹刘永诚的事了,亦或是被人在背后告了什么刁状,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兵仗局的事。于是,原本额头紧贴地面的他不知不觉抬起了头来,满脸的茫然。直到现朱宁神情不悦,范弘金英一左一右站着,仿佛是护法金刚似的瞪着自己,他才一下子回过神。
“是小的确实在兵仗局呆了多年。”他趴在地上又磕了个头,老老实实地说,小的是永乐十九年的时候,因御马监刘公公的举荐,这才掌了兵仗局。”
朱宁见他说得仔细,脸色稍震,就冲金英点了点头。金英便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沉着脸问道:“那咱家问你,永乐十八年京营京卫汰换火器时,神机卓裁汰下来的那一批火器应当是交给了兵仗局回炉,结果却没有回执,那批东西究竟上哪去了?还有,年前神机营报废了二十只火统,结果兵仗局送去的怎么是四十?”
俗话说心宽体胖,索连舟在宫中并不是头等体面的人,刘永诚走后更是失却了一尊靠山,他却不但没瘦,腰围反倒肥了一圈,由此可见他这人的性子,最是怕招惹麻烦。所以,放着兵仗局两千多号人的工匠他不管,反而钻营到了御药房这轻省地方。但怕事归怕事,他能被刘永诚派到兵仗局那样的要紧地方,自然有两把刷子,记性好之外,还有一桩好处是机敏。
“回禀金公公小的汰换下来的那批火器,是交给兵仗局下头专门处理破损火器的郑永处置的,他当时掌的是处理废旧火器,手下工匠都是这方面的行家。至于回执,这事情小的记不清了,只知道后头事忙,确实没再过问小的该死!”规规矩矩认过错之后,他才又接着说,“至于年前汰换火器的行当,也是他管的,他如今已是提领兵仗
“这小猴儿,三下五除二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是他。当初要你这个兵仗局太监有什么用!”金英说着就没好气地在索连舟身上踢了一脚,劲却不大,因此那肥胖的大块头在地上纹丝不动,看得范弘也忍不住嘴角一挑,继而就脸沉了下来。
“是小的该死小的就是因为自知无能,再加上又怕了张侍郎掌管兵部,以后在兵器火器造办上要求严苛,这才钻营到了御药房来”哎哟!”
索连舟这一番言语自然是惹来了金英的又一脚踹。只是,这一次的一脚虽然重了些,却是让上头的朱宁和范弘都笑了起来自从张太后这一病,两人几乎就没有露出过笑容,今天却硬生生被这个活宝给逗乐了。
笑过之后,朱宁就命人把索连舟带了出去,又冲金英点了点头道:“你去知会御马监钟怀,事急从权,从他手底下拨几十个懂武的宦官来守备仁寿宫。至于兵仗局,先封了再说。另外,多派几个人去守着内阁,免得那里有什么闪失。
张越的提法照准,内皇城四十红铺全都换上御马监的人,外皇城七十二红铺由成国公派京营兵接手,但内皇城四十红铺除了成国公主持之外,再添上兴安伯徐亨、隆平侯张信、泰宁侯陈钟辅佐,今夜值守的那个都督,找个法子把人扣在司礼监,等事情过去再说。
换人的时候,一概赏一个月禄米,就说是年关将至,太后体恤将士分守皇城的辛苦,日后值宿皇城,以此为常例。”
说完这一番话,朱宁长长吐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自从张太后突然病之后,这处理章疏题奏的效率就比从前慢了一倍不止,送往行在的重耍军国大事也就罢了,其余的却都是内阁拟出条文来,她盖印,金英和范弘两人临摹太后笔迹照票拟批红。虽然是从不驳回一概批可,可毕竟如今乃是朱批权尽归于上的年头,哪怕事急从权,三人也是异常谨慎小心。
金英答应一声便连忙走了,范弘却是在朱宁身边低声问道:“郡主让人守备仁寿宫,是担心有人想趁这机会,在宫里头闹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先预备着再说。”
此时此刻,朱宁第一次觉得,身为女儿身也有女儿身的便利。否则,她怎么可能在这紧要关口正好呆在这仁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