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阜成门外大街，月光粼波的玉渊潭湖畔，海军院部大厅前台，一位值班的白衣小护士拦住了梁根生。</p>

“将军阁下，非常抱歉，住院部的探视时间已过，况且您还一身酒气……请明天再来好吗？喂，等一下，现在不可以进去，请留步——”</p>

强行闯过小姑娘单薄的双臂构成的无力防线，梁根生那对码的大皮靴在幽暗漫长的走廊中铿锵作响，直到他那长着厚厚枪茧的大手一把推开了119号病房的浅蓝色松木门。</p>

淡黄灯光覆盖的病床上，那个面无血色安详闭眼的女子，不正是在瓦胡岛之役里，令他从狂热的嗜血放纵中察觉到自己尚为人类一员的天使吗？</p>

转头对尾追而来的小护士伸指到嘴前嘘了一声，紧跟着双手合十做请求状，小姑娘咬了咬唇，老大不情愿地微微一点头，马上又张开五指，示意只能通融五分，梁根生赶忙敬礼致谢。</p>

房门从外面轻合上了，梁根生回身走近病床，蹑手蹑脚地搬过床头的小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p>

**刚贴上椅面，他惊喜:发现，面前的天使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正微微侧脸向他微笑。</p>

“你醒了，蔡尉……中队长。”</p>

梁根生这时才察觉到自己很失地尚未脱帽——算了，反正对方也没见过自己不遮住脑袋时的模样。</p>

“怎么来了？梁上校……不，现在是将军了呢，真好……”</p>

那病态地、迷糊呢喃。与当时并肩对敌时地顽强无畏换若二人。不过梁根生很清楚。这才是完整地人类。完整地女人。</p>

理所当。蔡国兰此时地虚弱无力激起他地怜爱之心。他已意乱情迷。</p>

“能听到我说话吗？”</p>

梁根生还想确认一下。对方究竟有多清醒。</p>

“听得到啊。很高兴你来看我……你总是能让我大吃一惊。瓦胡岛那次就不说了来你是怎么寄信到大鹏号上来地？还有。那个皇家燕京队全体主力签名地合影究竟是……”</p>

蔡国兰声音虽然虚弱。话语中地逻辑却很清晰。梁根生略略松了口气。微笑应道：“那个啊。不算什么好我在海军部和足协都有些朋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听说情况很严重。我就急忙赶来了。失礼之处。还请……”</p>

“没有的事，没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p>

也没有那么严重啦是落水的时候不知被什么划伤了腿，稍微感染了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p>

梁根生盯着那对娇虚迷离的大眼睛出了神，顿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应道：“好，不严重就，安心治疗吧，等你出院以后……”</p>

蔡国兰却突然闭眼换了副苦笑：“其实我都知道的弄不好会截肢吧，也许会在轮椅上渡过下半辈子，真是那样的话，不用说飞行，就是嫁人都不可能了。”</p>

梁根生心头一颤身子稍微向前挪了一下：“如果是那样的话……不，就算不是那样……哎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之，往后请允许我好照顾你。”</p>

“一直以来你都很照顾我啊，这次出击之前接到的调职书，是你为我弄出来的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很抱歉，我有自己必须履行的职责，也有自己必须坚持的意志……”</p>

“对不起……没有得到你的同意就擅自为你做安排，是我太自私了……”</p>

“梁长官究竟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p>

冷防被戳入内心深处的梁根生差点打起了冷颤，下一瞬间，解脱的幸福感却决堤般滚滚冲涌。</p>

那原本以为很难打破的面具，却如此轻易地被短短一句话击得粉碎，再没有什么可以制止梁根生的狼奔豕突。</p>

“世界。”</p>

梁根生端坐道。</p>

“世界？”</p>

蔡国兰眨眼不解。</p>

“是的，世</p>

为人类，应该拥有的世界。”</p>

梁根生斩钉截铁。</p>

“听起来好玄啊……人类应该拥有的世界？我有那种东西吗？”</p>

“你让我感觉到我还是人类，而不是被仇恨驱动的杀戮机器，你就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你将赐予我新的生命，你将带我返回人类的世界——我曾经放弃的那个世界……”</p>

“长官，您喝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