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荣见状心中暗喜,急忙继续鼓动如簧之舌说道:“适才崔某已经说过万物阴阳变化的道理,所谓阳久必衰、阴极必盛,此乃天道循环的至理!眼下厂督的权势熏天,可说是大得无以复加了。但刚不能久,阳久必衰!阁老可还记得王振、刘瑾之榜样乎?”
魏广微闻言忍不住浑身一震,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崔景荣。要知道他与魏忠贤的关系可谓是路人皆知,今日崔景荣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可以说是豁出了一切。如果自己将刚才的话透露出去,那这位崔尚书可能立刻就会步杨链等人的后尘被下到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之中。由此可见对方今天确实准备不顾一切坦诚直言,别的暂且不论,仅这份胆量就已让魏广微佩服不已。
崔景荣丝毫不惧地迎视着魏广微的目光继续说道:“崔某今日已决定不惜一切对阁老坦陈利害,就算死亦无憾矣!阁老学贯古今,当知自古以来各朝各代如厂督一般者数不胜数,但有好收场者可有一人?他日巨变来临时,阁老即便不惧玉石俱焚,但难道真的不怕史笔如铁吗?”
如果说他先前的话是在诱之以利的话,那刚才掷地有声的一番言语就是在晓以利害了,其犀利的言辞直刺得魏广微坐立不安,冷汗唰地自脊背上冒了出来。
崔景荣的话的确是半点不假,从古至今宦官专权者比比皆是,但有好下场的却几乎没有一个。远的不说,今朝的王振和刘瑾便是活生生的榜样,一个被锤杀,另一个更是惨遭凌迟。
眼下魏忠贤虽说是权势熏天,但从越来越天怒人怨的趋势来看,恐怕早晚会有败亡的一天,只看这一天来的是早是迟罢了。他魏广微是抱着魏忠贤的大腿才得以飞黄腾达的,异日这棵大树一旦倒掉,自己肯定跟着玉石俱灭不说,青史上想必亦会留下个宦竖走狗的骂名。抛开生死不论,仅就个如铁的史笔又让人何堪承受?
所有的这一切魏广微以前也并非是不清楚,只是不敢亦不愿去想而已。今天在崔景荣不留丝毫余地的犀利言语刺激下,一切都猛然清晰起来,令魏广微不禁越想越怕,到最后当真是惶惶然汗出如浆,心虚地躲开了崔景荣的灼灼目光低下头去。
良久,他才长叹了口气,突然起身向崔景荣深深地一揖说道:“崔公的金玉良言令人茅塞顿开,显伯受教矣!眼下该当如何去做,还望崔公教我!”
崔景荣闻言暗暗也长出了一口气,他这个吏部尚书虽说亦是由魏忠贤所提拔,可是他非但没有半点感激之意,反倒是对阉党阳奉阴违,处处掣肘。当杨涟等人被押解来到京师后,崔景荣尽管不是东林党人,但他对这六个人的气节却是钦佩无已,因此决定拼死相救。
今日他借赏棋之机将李永贞和魏广微请到府上,就是想从这二人中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帮助他实行自己的计划。经过一番观察与试探,他最后选定了魏广微,这才将其请入书房秘议。
崔景荣深知若想说动老奸巨滑的魏广微,绕弯子是绝对行不通的,只有直言痛陈利害才有一线机会。因此他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魏广微真的不为所动并将其出卖,自己大不了赔上全部的身家性命就是!
此刻见魏广微终于被自己的言语打动,崔景荣不由得松了口气,急忙起身回礼道:“阁老万勿如此,适才崔某言语莽撞,得罪之处还望阁老海涵才是!此事若成,以前的一切当可一笔勾销,阁老又何愁不能青史留名?”
魏广微的老脸微微一红,但随即隐去陷入了沉思,半晌后才皱眉重新开口道:“不瞒崔公说,眼下我还有两个顾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阁老请尽管直言便是,崔某愿闻其详!”
“厂公这一次看来是欲存心置杨大洪等人于死地,老夫虽说是有心从中斡旋,但这点绵薄之力实无太大把握,此顾虑一也!”
“阁老身为阁臣,位高权重,又与厂督的关系非比一般,有您老出面,再加上崔某联络一些志同道合的官员从旁助阵,此事大有成功的希望!另外只要您老尽了全力,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都已无愧于天地,又何虑之有?但不知阁老的另一顾虑是什么?”
魏广微闻言忽然踌躇起来,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道:“适才那叫王童林的后生所卜的棋卦是否就与此事有关呢?如真是那样的话,恐怕此事是凶多吉少啊,此正是老夫所虑其二也!”
崔景荣哈哈大笑道:“卜算之术古来就有,但崔某从未曾闻有如此之准者,想不到阁老竟会如许介怀!况且就算那棋卦当真是灵验无比,那王童林不也是曾言此卦虽主小厄,但却终能平安渡过福缘在后吗?阁老又何虑之有呢?哈哈……”
魏广微闻言脸色稍霁,愣了片刻后也跟着他笑起来。崔景荣见时机已到,渐渐止住笑声,将嘴凑到魏广微的耳边低声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