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宝成和兰花真是喜出望外,“这怎么成?高了,给高了”。
“一家人,还客气什么”,李英纨笑着摆了摆手,“阿成昨个儿也说了,要是学得快,干得好,以后那家桐油铺子就交给姐夫管了,阿成是一家之主,这事他说了就算。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总在外面抛头露面的”。
这话于兰花和宝成来说不啻意外之喜,进铺子就拿大先生地薪俸,以后还有大掌柜的指望,这还有啥说的,喝呗!而且这份子感激一盏酒又怎么够?
宝成是心愿得偿欢喜。除了这些之外,对于兰花来说,弟弟、弟妹在男人面前给她长了这么大个脸面,让她更是欢喜,有了今天这事儿,以后她在婆家里腰杆子就能更硬扎了。
看着宝成和兰花这样子,陈华贵心里痒嗖嗖的又羡又妒,无奈小舅子只是陪着他跟杏花喝了一盏酒,啥话也没说。就这一盏陪酒,唐成那笑脸还是只给杏花,到他这就不咸不淡地了。
这番挫磨让陈华贵份外难受,只是这时节他作为唐家的姑爷也实在不好说话,只能在席面下去踢杏花儿的脚。
杏花看看唐成和李英纨,又看了看唐张氏两口子,最终咬着嘴唇什么话也没说出来,陈华贵是她男人,什么德性她最清楚不过的了。先不说能不能去,真要让他到了衙门,只有给小弟坏事儿的。这样哀求的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她这边说不出口,陈华贵那里就越急,到家宴散席时,他的脸色已经是阴沉沉的了。
对此,唐成也只做未见。吃完饭又闲坐了一会儿后便安排他几人洗澡,休息。唐张氏两口子则忙活着给几个外孙儿洗澡去了。
“阿成,二姐夫脸色看着不对呀”,目睹几人随着丫头出屋之后,李英纨道。
“嗯,我知道”,唐成看看屋外,摇了摇头道:“今个儿我是故意给他地冷脸。就是想看看他地心性,现在看来这就是个脓包货,好歹是个男人,自己想要什么,即便媳妇儿不给说,他自己就不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连这样的话都不敢说,这样的男人你还敢指着他撑门立户?”。
“那……”。
“再等等,等等”。
两人说着闲话。等外面丫头来报说二姑奶奶两口子已经沐浴完毕,前往客舍休憩之后,唐成猛然站起身来,拉着李英纨道:“走,瞅瞅去”。
“去那儿?干啥呢?”。
“去客舍。至于干啥”,唐成停顿了一下后才道:“听墙根儿”。
客舍是在内院外边的东厢,丫头指明了杏花两人住宿的房间之后边悄步去了。
“小声点儿啊”,唐成低声嘱咐了一句后。拉着李英纨压轻脚步到了那间客舍的门外。
还不用凑得那么近,陈华贵盛怒地声音已是清晰可闻,“老子让你说你为什么不说,你这个jiàn huo……”。
陈华贵地火憋的有时候了,前边是人多,刚才洗澡又是分开地,是以他直到现在才有冲杏花发火的机会,在屋里绕着圈子的他盛怒之下脚步声极重。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一边走,一边急声骂个不停,“吃里爬外的东西,别忘了,你现在可是陈家人!妨人精,别家女人都望着自己男人好,就你这jiàn huo恨不得老子一辈子受穷。”
陈华贵的骂声直让外边儿的李英纨听得皱眉不已。往身侧看去时。唐成脸上已是青白一片。
客舍里边,没听见杏花儿地声音。那陈华贵泄愤骂的起兴,骂完老婆还不过瘾,连带着将给他冷脸的唐成也骂了进去,“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芝麻绿豆官儿,也敢在老子面前摔脸子,日他八辈子血先人的,病死了那么多人,去年阎王爷怎么没把他给收了去”。
听到这句,屋外地李英纨脑子里猛然一炸,以她的经历来说,最听不得的就是这话,听不得人说唐成一个死字儿,就连夫妻两人闺房调笑时,唐成自己说自己都不成。
脑子一炸,心里猛然涌起翻起巨怒的李英纨正要往里走时,手上却被唐成给紧紧拉住了,“等等”,唐成青白地脸色至此已经是铁青一片。
这时节,屋里杏花儿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阿成是我小弟,唐家的独苗,你……你总要积些口德”。
“口德你娘……”,随着这喝骂声响起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就听“啪”的一声脆响。
陈华贵狠狠的抽了兰草一耳光。
随着这“啪”的一声响起,李英纨就觉手上一松,唐成已大步向前走去。
轻轻地叩门声响起。
“哭什么丧!”,陈华贵看了看门,低声向流出眼泪的杏花吼了一句后,走过来拉开了门闩。
房门刚开,陈华贵就看到一个急速的黑影儿照脸而来,随后就觉脸上猛然一疼,身子踉踉跄跄向后退去。
一拳砸中陈华贵面门,唐成跟上去又是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这时节陈华贵已经反应过来,躺在地上顺势抱住唐成的腿后,两人就这样厮打起来。
只可惜他的身量和体力比之唐成都大有不如,只厮打了一会儿后,就被唐成按在屋子正中的小几上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厮被按住还手不得,身上吃疼之下索性放出了无赖手段,扯着喉咙喊道:“小舅子打姐夫了,哎呦……大家快来看哪…啊…小舅子打姐夫了”。
“这是在我家,你就使劲叫吧”,唐成手下说着,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气。
陈华贵见叫的没用,身上又越来越疼。竟然撒泼起来,“我自打我浑家,关你球事?”。
“他是你老婆,更是我姐”,唐成重重一拳砸在陈华贵嘴上,只这一拳,陈华贵嘴角立时就破了,往外沁出血来。
随着这一记重拳打出。唐成终于停了手,嘿嘿冷笑道:“唐家人也轮得着你来打?浑家?老子还告诉你,从现在起就不是了”。
“阿成,你地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唐成手上也破了皮,正捧着他手地李英纨听到这话。愕然一愣。而一边儿坐着,一言不发的只是流泪地杏花也愣住了。
陈华贵这时候的样子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嘴角还在流着血地他话也说不清楚,含含糊糊道:“老……我是三媒六证的明媒正娶,我要到衙门告你去。告你去”。
“去衙门是吧,好啊”,唐成稳稳的在榻边坐了,伸出手去任李英纨用帕子给他包扎。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华贵道:“知不知道州衙在那儿?要不,我领你去?”。
就这一句,把陈华贵噎的说不出话来。
等了一会儿,见陈华贵说不出话。唐成放松了脸色,指了指身前不远处的胡凳,“坐吧”。
陈华贵一脸惊疑,直到唐成变脸低喝了一声“坐!”之后,这厮才乖乖的前来坐了。只是他这坐姿看着着实别扭,只落了半个屁股,显然是随时准备着跑。
“这就对了嘛”,唐成笑了笑,“陈华贵,咱们商量个事儿”。
“我跟你没啥好商量的”。
唐成对他这色厉内荏地态度浑不在意,继续说道:“今个儿晚上,你面前就两条路;一条是你老老实实写份休书。这样你好。我姐好,大家都好。你要是爽快的话,我这儿给你备有一份表示,多的不敢说,村里重新讨个老婆是够的;第二条,如果你不愿写这份休书,那我就只能劳烦一下州衙里的公差,现在就把你弄进去,等你啥时候想写了,写好了再出来”。
唐成此言一出,当真是满屋皆惊,这年头在金州这麽个封闭的地方,写休书得是多大的事儿,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说了出来,浑然就跟买盒点心果子一样。
听唐成说到牢狱,陈华贵脸上的肉猛然抖了一下,看了看唐成,他再看看一边儿脸色有些呆滞地杏花儿,这厮沉吟了许久后猛然抬起头来瓮声问了一句,“你的表示有多少?”。
随着陈华贵这句问出口,杏花身子一抖,双眼悄然闭上,眼角处两行浑浊的眼泪滚滚而下。
唐成亮出手掌晃了晃。
“五贯?”,陈华贵跳脚从胡凳上蹦了起来,“当初成亲也不止这么些钱,就是把她拉到城北人市上卖了,至少也得有十二三贯”。
唐成咬了咬牙,强行忍住了再上前踹他一脚的冲动,沉声道:“我说的是五十贯!套用你地话,城北人市上一个上等丫头也才十四五贯,这五十贯你要想拿全喽,两孩子就得留下,这一点,休书里也得写个明白”。
五十贯!听到这个数字,陈华贵脸上的肉又是一颤,几乎是不等唐成说完,他已迫不及待的点头道:“一言为定,可不许反悔啊!”
“好”,唐成点点头:“孙子才反悔”
于是,在这个除夕的前两天,唐成办完了本年度最后一件大事,由他特地请来做中人地两个衙内同僚当面,陈华贵正式在代笔的休书上画了血押,至此,杏花重获自由身,而两个孩子也是在她的名下。
血押,顾名思义,用的不是印泥,而是咬破手指摁上去的手印,此押一画,永无反悔。
在这整个过程中,二姐杏花始终没有说过一句反对的话。而这,也是让唐成最感欣慰并彻底放下心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