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不是边军,更不是镇军哪”,韦播最后的这句话说的有点气短。凭借他的背景和来头,换了一支别地军队他何至于还要受这气,压也把那些丘八们压趴下了。
天下第一军哪,难怪韦后要把他最信得过的韦播派到这里来。
唐成听完之后沉吟了一会儿,“不知将军的统兵方略是什么?”。
“安抚怀柔吧”,说到这四个字时韦播也满是不甘与无奈,自打姑母从房州重返长安之后,这几年他何曾受过什么气?自打到万骑军中上任以来,可是把这几年没受的气都给补上了,甚至还有富余。但气归气,毕竟是三十多的人了,韦播总还知道些大局为重的道理,“万骑毕竟比不得其它,安抚怀柔着好歹别让他们出什么岔子,由此无缺你的那份职差就重要的很了,把这些人给我盯紧喽”。
“份内地事情属下一定会办好”,唐成点了点头,“然则属下以为将军一味怀柔安抚怕也不是成法”。
“嗯?有什么想法你就直接说”。
“是”,唐成踱步到了韦播地帅案边轻声道:“皇后娘娘派将军来此,一是信重,另外总还有借重的意思,如今朝廷中对皇后娘娘心怀不满之徒实不在少数,一个疏忽不到之处……前朝阿武子〈唐代宫廷对武则天地蔑称〉何等显赫,最终也难免被张柬之五人领兵逼宫,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如今朝局将军比属下明白,有些事不能不防啊”。
迎着韦播突如其来的灼灼目光,唐成神色不变的继续道:“若是长安城中仅有万骑及飞骑两军。将军行安抚怀柔之策自然不错,只要这两军不出问题,有心人便是想做大逆不道之事也不可得。但是现今城中除了羽林两卫四军之外尚有数万从京畿道各州抽调来轮防的府兵,这些人来源不一,品流复杂,将军敢保他们不会受人蛊惑收买?万一真出了什么问题,皇后娘娘最可依仗的还是将军统兵勤王保驾,若到那时万骑却不听调遣又将如何?”。
韦后的想法。韦后地处境,如今朝堂中的斗争韦播都清清楚楚,加上大唐又是个有宫变传统的,唐成所言实在不能算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的危言耸听,这番话直说得韦播神色连变,“你的意思是?”。
“既然身为万骑统帅,将军就必须牢牢控制住万骑”,唐成重重一拳砸在了帅案上。“事涉朝政宗族气运,万事不可有半点侥幸之心,现在未雨绸缪总比将来措手不及好。这是从大处说,牢牢控制住万骑就是为皇后娘娘分忧;此外,做好这个也是将军建立自身功业之必须。将军前途无量,出掌一任羽林焉能平平而去?若然如此,将来封侯拜相之时难免遭人闲话”。
唐成这番话字字句句怎么听都是在为韦播为皇后娘娘打算,由不得韦播不心动。“无缺所说本将军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万骑毕竟比不得其它,说来容易做来却难”。
“有心做事,事事不难。万骑再骄纵强硬,总还是朝廷的军队,总还要朝廷的供养”,唐成嘿嘿冷笑道:“将军整顿军队乃份内职司,他们还敢zào fǎn不成”。
“你的意思是?”。
“统军之道归根结底不过赏罚二字。当抚则抚,当罚则罚,是将军一展虎威地时候了”,唐成言语激昂的又往帅案前跨了一步,“便是适才,设若将军一展虎威,诸将安敢如此放肆?”。
“将是兵之胆,这些人又是直接统军的。措置不当只恐……”。韦播连连摇头道:“统军之要以安定为先,不可。不可”。
日啊,这个韦播还真不好糊弄,唐成心底叹息了一声后,词锋半点不退道:“若是将军觉得先措处将领不妥,那普通军士呢?”。
“普通军士?”。
“是”,唐成讥讽一笑道:“这些普通军士不过都是些奴隶崽子罢了,若非朝廷恩典将其录入万骑,便是被打死也可不问,如此身份还凭什么骄纵跋扈?属下请将军从明日开始,对全军将士有功则赏,有过重罚,非如此不足以树威权,将领不好轻动,这些普通军士还怕什么,出缺一个,遍长安不知有多少官奴隶眼睛滴血的盼着补进来”。
赏功罚过,当一个真正的万骑主将,唐成的话对韦播实在有莫大的you huo力,但与此同时,三叔及老七求稳求安的告诫也清晰浮现,一时让性格本就优柔地韦播好生难以决断,左思右想了许久之后,终究还是三叔的告诫占了上风,“万骑毕竟不同……”。
再次听到这句话,唐成恨不得跳脚。
“将军”,唐成急退两步,躬身下去拱手一个长礼,“威权不立,诸令不行,将军实不能再一味怀柔下去了”。这句话说的真是悲愤苍凉到了极点,“将军若是怕乱了全军,那咱们就先从小处着手,择一郎将部下军士试行如何?若是试行的好,再逐一推广全军,若真有不妥当处也乱不了大局”。
至此,韦播一再担心的事情唐成都替他考虑到了,再没个拒绝地道理,“准了”,坐在帅案上看着一脸忧思的唐成,韦播心里实也是感动的很,万骑军中毕竟只有他对自己是一片赤诚啊!“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功曹参军田双湖为人圆滑不堪此任。然则无缺以为此事由谁具体操办才好?”。
“为将军分忧义不容辞”,唐成挺胸拔背,铿锵声道:“属下愿往”。
韦播选定地试验范围是郎将赵朴一部,计议一定之后,他便命帐外当值的校尉将赵朴召了过来,言明从明日开始唐记事将前往他军中督促军纪。
“唐记事乃是代表本帅前往你部督促军纪的,赵郎将还需好生配合才是”,相貌堂堂的韦播板起脸时还真有几分将军之威,看着跟往日有些不一样的韦播,赵朴领命之后冷冷的看了唐成一眼。
小白脸儿的兔相公,肯定是在记老子刚才对他的冷落之仇,想下绊子整我,有你好受地!
赵朴眼神冷冷的过来,唐成笑眯眯的还过去。我他妈就是来捣乱的,还怕你个丘八糙货!
当天下午,赵朴所部千人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翁仲大帅派了一个姓唐的小白脸儿要来督促他们的军纪,而整个万骑军中就只有他们这一部有这个待遇。
由奴隶到如今人人羡慕的羽林万骑,天子亲卫。大唐第一军的军士们由极度自卑到极度自傲,他们地性格脾性实在不是一般地复杂,这些年来他们早被皇家安抚恩宠惯了的,如今突然要上紧箍咒,一时有谁乐意地,更别说这次还只是针对他们这一千人。这些人从心底里连韦播都瞧不起,更别说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儿唐成了,他来?算个球?这个消息一传下来,赵朴部当真是群情激奋,且等着吧……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久负盛名的德福酒肆内,包下了最大一间雅阁的唐成正在宴客,宴请的客人里除了那两个拨给他的功曹录事之外,其他的十二条大汉都是从韦播贴身侍卫队里选出的凶狠之辈。
这十二人无一不是膀大腰圆,跟他们在一起衬的唐成愈发身量颀长,至于那两个功曹录事更是显得跟小鸡子一样了。
酒至半酣,地上东倒西歪的空酒坛子都不下二十个了,连着唐成一起,有一个算一个的每人脸上都起了红通通的酒晕。
“该说的老子都说了,要镇住这些王八操的混人就只有一个字儿,狠!他们敢动拳咱们就得敢拔刀,要没这个狠劲儿将军交代的差事就别想办下来,现在老子再问一句,有谁没种的现在就说,不寒碜。要是现在不说,到时候该狠的又狠不起来,老子不管那些个丘八,先他娘就得剁了你”,灌凉水一样将一大觞酒倒进喉咙,手中的酒觞“蓬”的一下砸在了杯盘狼藉的案几上,唐成一脚踩着胡凳,充血的两眼狼一样紧盯着对面那十二条大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