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说的好。管他娘的,来”。
“来”,公差们议论了两句后就又聚到了一起,当即就有人喊道:“三疤子,发什么愣,骰子!”。
一声喊让钱三疤反应过来,随手就将手中的骰子袖了,“玩儿这个没意思,老子坐庄,就赌唐悖晦在龙门呆不过一年去”,啪地一声,钱三疤的手重重的拍在骰桌上,把个撒骰子的海碗震的直晃荡,“愿赌的下注”。
就在城门口开了新赌局的时候,唐成也正式进了龙门县城,跟外面颇有些气象的城墙比起来,县城里面就寒酸地多了,街道看着又窄又脏又破,空气中地腥膻味与牲口的粪臭味比之怀戎重地多了,虽然是大白天,但街上来来往往也没多少行人,这不多的行人面对旗牌与惊闻锣声的反应与城外那些个百姓们一模一样,该回避回避,该肃静肃静,只是脸上一脸的漠然。
饶是唐成从接到吏部任命文书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今天真个儿到了龙门之后,听到的看到的还实在是对不起他那一腔热忱,任他再怎么预想也想不到上任的地方竟然烂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单要是地方烂条件差也还好说,啥地方不是人建起来的?最要命的是从当前所听所见看来,这个鬼地方不仅是衙门没了半点权威,老百姓也都进入了一种集体漠然的状态,他们既不相信衙门,也不相信生活能有什么改变了,这一点发现才是最让唐成感觉无力的,说起来他这个县令就是龙门县的带队人,但接手的却是这么个人心早就散到哀莫大于心死的队伍,人心都散了,队伍还怎么带?
“接风宴就免了”,以唐成现在的心情哪儿还有心思赴什么接风宴,直接回绝了呼梁海的提议,“这一路赶的也累了,直接到衙吧”。
衙门本就是个流水的地方,官场里也没有前任为后任修衙门的习惯,龙门又是个穷的掉渣子的地方,是以县衙的阴暗陈旧也就在情理之中了,眼见唐成下车看了看县衙之后就直皱眉头,呼梁海凑前一步道:“内衙倒比这前面强多了,要不大人及夫人且先在城中龙门客栈安置。容下官谴人将县衙收拾收拾后大人再搬进来不迟”。
唐成看着眼前灰暗陈旧的没了一点庄严肃穆气息地县衙正堂,再抬头看了看正堂内公案上方蒙着厚厚一层灰的匾额,“县衙账上还有多少钱粮?”。
“刚征完下秋的租庸税赋,帐上现在有六千多贯吧,不过这里面有一部分是在月底前就得解往州城户曹的”。
六千多贯换算成后世的钱最多也就二百万出头,堂堂一个管辖着近五万人的县衙居然就只有这么点儿钱,就这其中的一部分还是马上就要解走的,听到这数字真是让人无语了。龙门县何止是穷,它根本就已经是破产了!
“劳烦呼梁县尉再费心些时日”,唐成收回目光后就在那面蒙尘地“勤政爱民”匾额下定住了脚步,“公堂后面本官居住的内衙稍事洒扫即可,重点是这里”。
唐成点了点脚下站着的正堂,“这里边儿布设的一切都给本官换新的,墙也要重新泥,尤其是这个匾额。选最好的木料用泥金刻出来,总之就是一句话,衙门就得让人看着像个衙门,有个衙门的样子!放手做,这事儿上别惜钱”。
说完之后。唐成迈步向外走去,一愣的呼梁县尉刚迈步跟上,唐成地声音响起道:“龙门客栈本官自己去就是,呼梁县尉即刻就着手此事吧”。说完,向后挥了挥手后他已出了正堂。
跟着一起进来的公差头子贾老二目送唐成的背影去远,转过身来看着呼梁海,“县尉大人,这位唐县尊跟前几位县令……瞅着倒是有些不一样”。
唐成出县衙里出来之后便径直去了城内条件最好的龙门客栈,龙门客栈实在是个很惹人遐思的名字,可惜客栈里面实在是普通地很,那个传说中美艳的老板娘更是连影儿都没有。
在客栈内号称条件最好的上房安置下来。唐成挥手谴退了小二及随来的公差等人后靴子也没脱地往榻上一躺,随即眼睛就闭了起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累了要休息还是在沉思着什么。
郑凌意在小二送来的铜盆中热热的绞了一个手巾把子后轻悄悄的走到唐成身边坐下,细细的给闭着眼的男人擦了手脸,脱了靴子后这才柔声浅笑着问道:“看龙门县倒比想的还要差些,未知县尊大人有什么章程?”。
郑凌意擦手擦脸的动作,乃至于她这刻意带着调侃地笑问对于唐成此时的心情调节都有着莫大的作用,闻言。他虽然依旧没睁眼。脸色倒比刚才柔和了不少,未答反问道:“唐夫人曾官居扬州市舶使。想必有以教我”。
听到唐成嘴里冒出“唐夫人”三字,郑凌意抿唇笑了笑,放下手巾把子起身走到唐成身后用纤长的十指给他按摩起头部来,“刚才城门口的时候倒是个机会”。
“借整肃那些渎职聚赌的公差作为履新的正式亮相,如此既可给百姓们一个好印象,又可顺势在县衙内推进衙纪整顿,并借此确立权威,嗯,要是换了别处这倒的确是个好办法”,唐成闻弦歌而知雅意,“不过龙门不是其他地方啊,这样地小打小闹起不了什么作用,没准儿还得弄巧成拙”,随即,唐成将来时呼梁海所说地一切简明扼要的复述了一遍。
原本郑凌意还有些不服气,及至听完唐成地话后脸色已是沉重了不少,“没想到龙门竟然糜烂至此,你现在可有了什么成法?”。
“这地方是烂到根子上了,既然是病入膏肓,再温补调理就没什么用,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得是下猛药”,唐成摇了摇头,“只是这猛药到底是什么我还没想明白,且先等等把病情彻底摸清楚了再说吧,无论如何这第一帖猛药下去不仅要见效,还得让那些个已经绝望的病人对我这个郎中树立些信心才行,达不到这两个目的就不能轻易出手,否则药效不明以后就更没人信了”。
郑凌意沉吟了一会儿后点点头,“嗯,权且隐忍、伺机而动,以龙门县如此情势,夫君这般想法倒是对的”。
“不隐忍也没办法,毕竟我对龙门的了解仅限于呼梁海所说,他说的未必就全面。龙门越是复杂,就越得亲自看清楚摸清楚情况后再言其它,以前在衙门里积累下的那些个经验至少现在是用不上”。
闻言,郑凌意脸上放松了不少,甚或还有了一点笑容,“我原还怕你操切,现在倒是放心下来了”。
甫抵龙门,唐成打定主意是暂时不想多事,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事情主动找到了他头上,而且一来就是在本县最让衙门棘手的事情,就在他刚刚上任的第三天,几个百姓抬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来告状。
告状的原因很简单,他们被奚人给打了,而询问整个事件,他们基本就是没什么错处的纯粹受害者。
小县城里像这样的大事几乎是一阵风的功夫就已传遍全城,这一刻,合城百姓终于将目光聚焦在了唐成这个新县令身上。那些个公差们更是双眼紧盯着他,左手虽然握着水火棍,右手却已悄悄的搭在了衣襟的布纽上,只等唐成下了什么二杆子的指令后便立时剥了这身黑皮回家吃自己去。就为了一份公差的钱粮让他们跟奚蛮子拼命,想都别想!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