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引孔珪等人的是她绝美的歌艺,更是这首前所未闻的送别辞。
时值夏日,万物萌绿,十里离亭掩映在一片山清水秀之中只有说不出的画意,离亭正中身姿曼妙的七织一改往日的婉转歌喉,倾尽心胸的唱出了沉郁豪放之辞: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随着七织的慨声长歌,孔珪等人的思绪油然从眼前的离亭宴饮中生发开去,数年以来的经历不可抑制的重回心头一一闪现,贬官前显赫的仕宦,金樽清酒斗十千的生活;一朝祸从天降千里远贬后停杯投箸不能食的茫然;过去两年多里无数个凄凉夜晚想起昔日的一切时,又是怎样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的绝望!一次次回顾起已然走过的人生和仕宦生涯时,又有着多少行路难,行路难的感概!宦海风波恶,做人难,做一个官人更难!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一任华年空蹉跎的日子就此结束,冰冷的心再次滚烫,此番蒙圣天子征召重回帝京,未来的日子必将如那云帆巨舶般长风破浪直济沧海!
一曲歌罢,待袅袅余音也已散尽之时,孔珪放下酒樽悠然起身,“知音难求,但只此一曲明府已尽高山流水之意,歌已尽,酒亦尽,是到该动身的时候了,走吧!”
唐成正要起身送他们上车时,孔珪笑着向他压了压手,随后当先向亭下的一排马车走去。
从十里长亭回城之后,唐成的马车直接驶到了龙门客栈。
依旧是在客栈最里面的那个小偏院儿中,唐成,贾子兴与图也卓聚到了一起。
贾子兴与图也卓的脸色都很凝重,一时间整个屋里竟有了些相对两无言的意味。
静等着将一盏茶水吃尽之后见依然无人开口,唐成将空茶盏往旁边的案几上一顿,“饶乐情势如此,咱们也得有个应对的法子,既然你们都不说,那就按我的来”,随后便将他前几天就已思虑好的章程清清楚楚的摆了出来。
听见唐成要让他开放边界准允数千天成军进入,图也卓本就凝重的脸色又是一变,不仅是他,旁边坐着的贾子兴也同样面带难色。
见他们如此,唐成看着图也卓冷冷一笑:“饶乐那边真一大打出手,莫说现在的生意,龙门草原都保不住了,时至今日图也族长还有心思拨弄小算盘,哼,佩服!”
撂完这句话后,唐成也不等图也卓答话,继续扭过头来向贾子兴冷笑道:“如今都尉大人在龙门县一月所得比朝廷一年给的俸禄都多,拿钱的时候都尉大人倒也爽快,怎么现在就为难了!嘿,贾大人莫要忘了,一旦龙门遭了殃,断的不仅是你的财路,还是那几千兄弟的生路,他们可还指着家人搬到龙门县的”
“你……”,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贾子兴的愤怒在唐成冷冰冰的眼神里最终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你不知道,前两天大都督府刚有军令下来,严令天成军紧守锁阳关,不得插手饶乐之事”
“锁阳关自然要守好,只不过这一个关隘上也堆不下八千人马吧”,唐成半步不让,“我不过借那几千闲置人马到龙门草原上摆摆样子,龙门县乃天成军训练之地,当此形势紧急之时大人亲带兵马前往龙门草原训练骑射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怎么就是插手饶乐之事了?”
唐成现在的样子只让贾子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两人在白阳镇初次见面时的情景,现在的他甚至比那时更危险,这一点他的眼神里已表露无疑,这就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什么冒险事儿都敢干的人,贾子兴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现在摇头拒绝,唐成一准儿能干出鼓动天成军哗变的事情来,有西谷那么多梯子田在,他有这个本钱!
脑子里念头急转,贾子兴最终咬牙道:“罢了,就按你说的办,老子亲自带四千人马去龙门草原,不过有一条我也得说在前头,扎架势可以,但本部不会与饶乐奚接仗,除非有大都督府军令,否则任何情况下都不行”
“依着你就是!咱们都是在一条船上,我还能亲眼看着都尉大人因违反军令丢官去职不成”,唐成笑了几声后转过身来,“图也族长,都到这时候了,你族里能骑射的丁壮也该动动了,既然要扎架势好歹得扎的雄壮点儿才能震的住人。此外你跟饶乐各方保持多年的关系也该派上用场了,有什么消息还是早点知道的好!”
三人这次碰头会议结束后,白阳镇及龙门草原一阵喧闹,数日之后,天成军八千人倾巢而出,在锁阳关下留下四千人驻扎后,其余四千人马毫不停留的直奔关外,在都尉贾子兴的亲自带领下一路疾奔龙门草原。
苍凉的牛角号声在龙门草原上四处响起,一个个奚人丁壮放下手中的牧鞭拿起去年冬天就已磨好的弓刀往族长大帐聚集。
距离当日会议八日之后,龙门草原与饶乐分隔的界河边已聚集起一支近万人规模的骑兵队伍,当此之时,饶乐战端未起,龙门草原上却已是磨刀赫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