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达”一声,一颗白子落在棋枰之上,堵死了黑子大龙的一个气眼,邓洪吁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看着对面的苑一秋。
苑一秋瞪大眼睛瞅着棋盘半晌,长叹一声,将手中的一枚黑子仍在棋盒里,叹道:“王爷胸有丘壑,一秋望尘莫及。”
大胜苑一秋,邓洪脸上却是殊无喜色,伸手拂乱了棋子:“纸上谈兵,又有何用?听闻那明帝秦风,下棋一塌糊涂,完全就是一个臭棋篓子,可是一到政事,军事之上,便妙手连珠,布局宛如鬼斧天工,毫无雕琢之色,明国有今日之气象,全赖此人一人之力耳。”
苑一秋沉默下来。眼前的开平郡王邓洪,早已没有了过往的锋锐之气,呈现在他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垂垂老去的毫无生气的老者。
邓氏三子,连接而亡,邓氏有些能力的子弟,几乎尽数折在战场之上,如今曾经威震秦国,权倾天下的邓氏,已是树倒糊狲散,成了秋后的蚂蚱,竟是过得一天算一天了。
眼见得他起高楼,眼见得他宴宾客,眼见得他楼塌了。苑一秋心中倒真是感慨万分。从他内心来讲,邓氏一族,于秦国还是有大功的,这些年来,如果不是邓氏一边撑起秦国边军,秦国早已被打得千疮百孔了,不说别的,单是邓氏子弟战死在战场之上的,历年下来,只怕是以数百来计。
可权力的斗争终是无情的,一朝失势,便是墙倒众人推,随着边军的连连败北,邓氏三子的先后亡故,邓氏这座楼,终于还是塌了。
朝廷要收权。随着李挚的亡故,秦国再也没有人有能力维持着三驾马车的格局,不论是邓氏,还是卞氏,抑或是王室,都想要将权力拢在自己的手中,而在这一场争斗之中,率先倒下的,是邓氏。
苑一秋是王室供奉,他自然是站在皇族马氏一边。这场权力争斗,已经持续了两年之久,但到今天,仍然看不到结束的迹象,这让他颇为灰心丧气。邓氏是倒了,但邓氏部下,却没有如皇室所愿,归于皇氏统治之下,反而分崩离析,分裂成了数股势力。肖锵在虎牢关蠢蠢欲动,意欲成为邓洪第二。卢一定拥兵青州,等同割剧。卞无双在落英山脉与楚军眉来眼去,现在更是将大批部队布署到青河郡边境,其意如何,不言自明。
朝廷一时之间,竟是左右支绌,局势,竟是比先前还乱了一些。马氏朝堂不得不加紧的扩军备战,不是准备对抗外敌,而是准备剿灭内乱,从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内战,当真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苑一秋站起身,替邓洪与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来。自从朝廷拿下邓洪,将他幽禁在雍都的开平郡王府之后,苑一秋便一直住在这里,朝夕相伴邓洪左右,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王爷,还没有恭喜你呢!孙女后日就要出嫁了,这王府内外,可都是喜气洋洋的。”苑一秋换了一个话题。
“喜气洋洋?”邓洪讥讽地看了一眼苑一秋:“苑兄,你哪里看到喜气洋洋了?别说我不想嫁孙女,便是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就愿意看着我孙女嫁给那肖氏小儿么?我现在是废人一个,无能为力了,连愤怒都提不起来,不过皇帝陛下定然是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吧?他怕触怒了肖锵,提前引发内战?”
苑一秋有些尴尬的一笑:“陛下不太高兴,倒是真的。”
邓洪沉默半晌,道:“可怜我那孙女,竟是要成为肖氏的陪葬了。”
“王爷不看好肖锵!”苑一秋奇怪地道:“此人在虎牢关招兵买马,势力扩充极快,现在已经达到了十万之众,王爷孙女嫁过去之后,他又可以利用这块招牌来招揽王爷旧部,如果卢一定也投靠了他,那大秦半壁人马,可就都姓肖了。”
“他那是在做梦!”邓洪叹了一口气:“肖锵此人,志大才疏,为将一方镇守可也,但想要谋断大局,差得太远。连邓某都在这场大较量之中败北,更遑论于他了。你们担心卢一定会依附于他?放心吧,卢一定知兵懂将,晓轻重,知厉害,最善于趋利避祸,这是他的优点,但也是他最大的弱点,我能看出来的东西,卢一定也能看出来,所以,他不会投靠肖锵的。”
“您是说卢一定也想自立门户?”
“那倒不是,卢一定此人,倒没有肖锵这样舍得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气,所以当时我让肖锵出任虎牢关主将,而将卢一定放在自己的身边,是因为肖锵敢想敢干啊!哪怕根本没希望的事情,这家伙也敢干。这种性子,为将是优点,但主掌一方,却这样不计厉害,失败已是离他不远了。”
“这么说来,如果将来朝廷兵马在平家肖锵的过程当中,只要占据了一定的优势,卢一定便会倒向朝廷,至少朝廷是可以利用他的对不对?”苑一秋追问道。
“何必担心肖锵,以我看来,皇帝陛下不如好好的担心一下,以后怎么制衡卞无双吧!”邓洪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比起肖锵,卞无双才是枭雄之姿。苑公,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话,这场争斗最后的胜出者,我是看好卞无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