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有因便有果,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始作俑者孙承龙在设计全歼明军先锋部队失败之后,掘开青巷河,水淹相州北部,致使整个相州北部沦为泽国,十余万无辜的百姓枉死。他本想一来是借此拖延明军前进的步伐,二来也是逼迫明军无法绕开象山要塞进军,只能强攻硬打,如此一来,凭借着他苦心经营的象山要塞群以及其周边的配套防御,给明军以极大的杀伤,哪怕就算不是明军的对手,也可以大大地挫伤明军的实力。
明军的前进步伐的确是如他所愿,被拖慢了,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一场洪水再加上无数人的暴尸荒野,带来的时疫如同狂风一样横扫相州。在这场瘟疫大爆发之中,明军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倒是楚军因此而损失惨重。
布置在明军前进线路上的守军没有等到明军的抵达,便已经先被瘟疫打垮,瘟疫带来的恐慌,死去人的惨状,让沿线守军闻风丧胆,纷纷弃城而逃,明军不费吹灰之力,一路挺进,将这些地方收归囊中。
四月底,当象山要塞被瘟役所困,守军出降,儿子孙润泽自杀于要塞之内的消息传到相州郡城的时候,孙承龙一夜白头。
整个相州都被瘟疫的阴影笼罩着,郡城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郡城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即便封锁了城池,不许任何一个人再踏入郡城半步,那些自其它地方逃亡而来的人聚集在相州郡城之下,在苦苦哀求数天之后,终于绝望的离去。
一场人为的洪灾,孙承龙丢掉的不仅仅是整个相城的防御体系,还有楚国在相州的人心。作为紧邻上京城的州郡,楚国朝廷在这里的统治算得上是根深蒂固的,皇室对相州的影响也是极大的,在孙承龙经营相州防御体系的时候,相州人也算得上是万众一心。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便如同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冲走的不但是一条条人命,也是一颗颗人心。
反倒是明军,一路之上建立收容营,收治病人,埋葬死尸,治理水患,恢复治安,重建秩序,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路之上默默地做着这些,便轻而易举地收人心聚拢在了一起。
在相州人最为恐慌和无所依靠的时候,明军的适时介入,当真是事半而功倍。惶恐不安的相州人在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地聚集到了能给他们安全的势力之下。
对于明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越是靠近上京城的区域,楚国朝廷的统治力和影响力也就越深,在刑州,明军便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凭借着战争上的大胜都不能短时间内拿到手的人心,现在却是轻而易举地握在了手中。
从这一点上,明军真是要感谢一下孙承龙。
一夜白头的孙承龙彻底封锁了相州郡城,不但不许进,也不许出了,因为这个时候,瘟疫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了郡城的上空,虽然郡城之内有着更为完备的医疗体系,但对于这个大郡城来说,不论是医师,还是药草,显然都是缺口极大的。不管他们如何防范,瘟疫还是无声无息地侵入到了郡城之内。
开始死人了。城西的化人场,那月底之后,滚滚的浓烟便从来没有停止过,以至于全城都能闻到那烧焦的肉香味。
疯狂的孙承龙派出了军队,一家发现一个瘟疫感染者,立时便不分轻红皂白的全家斩尽杀绝,然后运到化人场烧得干干净净。
整个相州城,现在不但是被瘟役威胁着,也被几乎要失去理智的孙承龙威胁着。这一条灭绝人性的政策,带来的后果,就是相州城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不管是平民百姓也好,还是豪门巨富也罢,这个时候,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因为瘟疫是不看人的,而现在的孙大将军杀人也是不看人的。
这个时候,连逃都逃不了。因为孙大将军不愿意放城内的任何一个人出逃,在他看来,相州城内,每一个人都有感染瘟疫的危险,而这些人出逃的方向,只会是上京城,一旦将瘟役带进上京城,那就是灭顶之灾。
他封闭了郡城,同时也去信给上京城负责防御的大将军卫泽龙,让他在上京城与相州的交界建立起了一条封锁线,对于从相州逃往上京城方向的人,一律诛杀。
相州已是摇摇欲坠了,而相州安抚使杨闯,现在也是惶惶不可终日。由于相州郡守马学春在掘河放水的现场殒命,现在相州郡城的一应事务,基本上便都落在了这位安抚使的手中,在处理完了一天繁杂的事务之后,疲惫地到了自己的住所的时候,杨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而那个跟随着自己一起从津州来的老家人,也正一脸惶恐地站在那人下首,小心翼翼地陪着他说话。
这个人自然是来自明军,专门负责与杨闯联络的鹰巢谍探。
“你是怎么进来的?”杨闯有些骇然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相州郡城很大,孙大将军的篱笆扎得再紧,也有遮挡不到的地方,吾要来便来,要去便去。”来人笑吟吟地道:“杨郡守一向可好?”
“我很不好。”杨闯颓然道。他现在在明人的罗网之中越陷越深,已是不可自拔了,现在的他,当然已经知道当时霍光从他这里离开之后去做了什么,可以说,这一场大水,一场瘟役,与他都有脱不开的关系。如果孙承龙的计谋得逞,那后面的这一切自然就不会发生。杨闯很清楚,如果这一件事传扬出去,孙承龙不会介意将他撕破碎片一块一块的生吃了。现在这位大将军已经快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