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墙壁里都是石头吗?这墙壁有多厚啊?”
顾川忍不住问道。
那侍从女孩的语气比外面好了很多,她和悦地答道:
“尾桐夫人的宅邸是用一整块钢青石削凿而成的。你可以把这里的廊道想象成石头里的小道。”
尾桐夫人便是这宅邸主人的名字,也是川母曾经的老师。
石头里雕刻出来的洞府……这个概念让顾川吃惊。他忙不迭地问道:
“那实际的居住面积有多少呢?”
“实际的居住面积……”侍从女孩略有迟疑,“大约不足十分之一吧。”
顾川还想问,侍从女孩却笑着说:
“现在还不能把这些告诉你哩,若是有缘的话,你一定能知道的。”
走了不到三十来步,豁然开朗。通道尽头发出紫色荧光。
“前面是……?”
“这里就是你母亲的老师日常小憩的地方。”说到一半,顾川想塞给她一块变色石币,这是川母给他的打点费用。
谁知那侍从温和地笑了笑,连忙摆手拒绝,只道:“我不敢收,也没必要。你还不晓得,这里的情况和你知道的边民区的情况或者日照村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
说罢,她顿了一下,继续道:
“放轻松,不必紧张。里面的那位,您应该叫她尾桐夫人,她曾受勋于上,切不可随意冒犯。”
授勋于上的意思是,曾接受过议事会的册封,具有更高于一般公民的荣耀,可以减免税收,也具有……顾川之前想象中的特权——杀人可以花钱免法。
这反而叫顾川有些紧张了。
他收拾收拾心情,维持平静地走进此房间中。入目所见是大片大片的书架。书架把这里装修成了接近图书馆的模样,他举目四顾,在书架中迷失,却一时见不到那位尾桐夫人。
柜子上摆着的东西各不相同,大部分是纸质书籍——这个世界的纸质书籍还未飞入寻常百姓家,乃是一种赤裸裸的财力和权利的象征,
顾川继续往前走去,看到有些摆件有点像是卷成一团竹简或木简,又有些像是不知道从什么家畜野兽身上剥下来的皮作成的纸,甚至还有奇怪的结绳,刻有一连串符号的石头,或者类似丝绸的手织品。
“这是什么情况?那位尾桐夫人是在观察我,或者考验我吗?”
还是单纯地在这里,等我过去。
各种各样平常见不到的书和摆件叫他目眩。而上面的文字,他大多也不认识,他的好奇心旺盛,却不敢随意触摸,于是非常难受。但有些书本是打开的,不敢摸,还不敢看吗?
顾川站在这里,就照着一本打开的书读了起来。这本书摊开来的两页中记载着一种叫做“尾离骨”的奇物。
有些典故他还读不懂。单从配图来看,这种叫做尾离骨的奇物,很像骨头,却又不是骨头,似乎可以在动物的体内沿着骨髓发生成长,等到长完了,动物的骨头就会被全部换成这种奇物。
他读得聚精会神,读完了,还意犹未尽,还要再读一遍。
就在这时,寂静的室内忽然响起了声音。
“有趣吗?”
仿佛就在耳边。
顾川顿时全身一僵,连忙抬起头来,左右四顾,却找不到人影。他低下头来,决定再看一眼,快速把内容记住。
只在这低头的瞬间,他从书架的缝隙中看到了一双浅棕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接着,一步一步,次第发出重金属击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她从书架后边绕了过来,走到顾川的身前。
顾川便第一次见到了尾桐夫人。
这是一个过于高大的女人。
比迄今为止的顾川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高大,用上一世的尺度,她可能有两米以上。
和她的侍从一样,尾桐夫人同样穿着厚重的深色像是圆筒一样的连体大衣,见不到任何身体曲线,也看不到手和脚,甚至有点像用一个盒子把身体装了进去,只露出一个脑袋,活像个棺材,又像座肉山。
想到这点的时候,这少年人居然不自禁地升起几分局促的笑意。
可他又不敢笑,只能憋着。
这个圆筒大衣没有衣袖。
尾桐夫人的手是从衣服的缝隙里伸出来的。她的手上拿着川母被拆开的信。
信里说他是她的儿子,想要学的是关于奇物的学问。
她想着这点,又往前走了一步。
“尾桐夫人……您好。”
顾川挺着压力,做了个礼节。
尾桐夫人问:
“你就是丽川的儿子吗?”
丽川是川母的大名。
“是的,尾桐夫人。丽川正是我的母亲。”
想要看到尾桐夫人的脸,还没完全成年的顾川需要抬起头来。只是这一个抬头观察可不得了。他发现尾桐夫人的面孔无比年轻,没有任何皱纹,也不见衰老的迹象,甚至……有点美。
鼻梁正直,面孔狭得雅致,玉齿微露时,让顾川一时觉得身前存在着的并不是川母所说的那个比她还年长的老师,而只是个比川母还年轻得多的正值青春的女人。
可这种感觉不正是种谬误吗?
顾川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心中那点对棺材衣的笑意荡然无存,关于尾离骨可以在人体骨髓中成长的记载从他的大脑中不可抑止地浮现出来。
他突然发现了他之前没有意识到的一个盲点——这棺材里面装的究竟是怎样一副身体……她会是一个年轻人的身体吗?还是一个老年人的身体呢?……又或者……是一个并非正常的人的身体呢?
那时候,尾桐夫人也在打量顾川,狭长的双眼里自然流露出一种冷酷的神色。
好像天上的鹞鹰正在打量地上一只尚且无知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