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顾川那时说:
“你说我有很多想法,那我可以告诉你……我还有一些挣钱的想法。”
顾川不说是方法,是因为他知道一切都是很难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该怎么实现,也不知道该那样用。他还不清楚,这个城市的更完整的面貌,只透过德先生和桐实这两扇窗,偶尔地、理解到这异界都市的只鳞片爪,甚至不曾能进入内城,知道更为详细的这个社会的军事与政治的架构。
是谁掌握了武力?武力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的?
应该团结谁又有什么力量会来打压自己?
他都不知道。可他已经逐渐发现了一种巨大的天堑般的禁锢,让他很难得知某种更深的超凡的真实。
顾川自觉自己已经耗费了许多日子,却还在编外的研究中。
而在这编外的研究中,他很快意识到奇物与平民的脱离。绝大多数人都只在“编外”。
这有点像什么呢?
有点像制造商品的工人、运输商品的快递人、负责解释商品的客服人以及负责出售商品的营业员人……商品经过他们的手制造、运输、解释、售出,但与他们没有关系。
但他原本是想要在德先生这里安静地在做更久的学问,了解更多的事情的。
现在他觉得他还很年轻,有时间经营准备。
顾川思考一会儿的功夫,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什么想法呢?川哥。”
这不是河岸,这是卵石。
顾川转头看向他,他几乎是在恳求了,双手相握胸前,在光照下低着头,说:
“从小我们就知道,你是我们之间最有主意的人。你说什么,我们一开始还觉得不太懂,但后来发现都是有道理的。”
卵石的身材瘦长,身后的影子也长长地没入黑暗。
他抬起头说:
“我们都愿意相信你。”
连着雨花、山桃等人的眼神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我也愿意告诉你们。”顾川还是有些犹豫,“只是很多事情,我还弄不清楚。”
卵石还要说话,谁知河岸有些恼怒地上前敲了敲卵石的脑袋,卵石立刻就火了。河岸依旧冷着脸,闷声闷气地说道:
“你不要逼小川,小川有些想法,但又不一定好。我也有些想法,害怕我的想法不能实现,小川肯定比我们想得更远啊!”
卵石信不过河岸,做个鬼脸,道:
“你都哭鼻子了,你还有什么想法呀!”
河岸说:
“我当然有,明天我就去做工,等攒点钱了,就去做一间铺面小店,买我们村里的东西……”
卵石听到前半句,先是浑身一凛:
“岸子哥……你被辞退了?”
河岸抿嘴道:
“是。”
然后卵石才低声反驳道:
“要是你攒到钱前,你生病了花光了怎么办?”
河岸愣住了,他还没有想过生病的事情,但重病缠身的穷人,他在诊所里,跟着老学徒是看过许多的。
顾川默默听着。
卵石比河岸冷静很多,他继续说:
“要是你已经老了,做不动了,怎么办?我师父说了……发财要趁早!老了,连享受都享受不到几年,全要留给自己的小祖宗了!”
卵石今天也有遭遇。那是他的珠宝匠老师今天被自己的女儿上门要钱。这珠宝匠老师就把卵石的父亲交给他的学费全给出去了。那珠宝匠说自己的女儿可以嫁到内城、成为高等公民,卵石不知道行不行,只觉得这人忙活了一辈子,肯定有钱过,结果到死也不能享受。
卵石还在说话,河岸已经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开始思考卵石所说的话。
而卵石转过头,却看见顾川那一双闪亮的眼睛也在困惑地望向他。这是卵石很少见到的表情,却让卵石有些担心:
“怎么了……川哥……”
甚至他有些不敢说话了。卵石从小就被顾川盯着,总觉得自己会被看得很明白。他与河岸不同,河岸什么想法都愿意分享,他很多想法不愿意分享。
那时,灯火摇动。
这群从村落里走到落日城的少年人们围着顾川坐成一个圆。
只见顾川浑身一震,如梦方醒地呢喃道:
“发财要趁早,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说罢了,这少年人居然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顾川突然意识到自己认为自己还年轻、还有时间本身……就是一种怠惰的、迟疑的想法呀!
用上一世的话讲……“或许这就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是我犯了惰性的臭毛病。”他喃喃道。
顾川释怀的一笑,反叫其他少年人们不知其意。
好一会儿,卵石才猜意道:
“川哥,你是要说你的想法了吗?”
他从小就知道这同龄人中最为出彩的男孩有着自己对事物的特殊的看法。原本他以为城市里可以找到差不多的人,到时,顾川也不过尔尔。结果在城里的日子越久,他就觉得那些人的见解也寻常庸俗、还不如顾川。
顾川从卵石的眼中看到了一种热烈的憧憬与崇拜。
不止卵石在说。
那时候,其他三个女孩也带着各自的憧憬,说道:
“说说吧,川哥。”
顾川转过头来,看向孤室内荧树的灯。
人们的憧憬,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可以拥抱新的生活。
那么……
我可以做到点什么吗?
不知为何,顾川确实由衷地升起一种可怕的跃跃欲试的冲动,就好像那次葬礼的夜晚,他向母亲说他要收集世界上的一切奇物一样。
“你们轻声点。”
于是,顾川站起身来,把灯移到日照村儿女们的中央。灯光在上,这少年人便一时朗朗、如日月之入怀。他认真地、不再犹豫地说道:
“我现在想和你们讲的想法是……一个叫做银行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