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抬头眺望,只见到有的围墙背后有高塔,有的围墙背后是方方正正的多边体建筑,有的围墙背后什么也见不着——说明建筑太低矮了,被围墙彻底围起来了。还有的围墙背后,也就是外城可见的寻常高楼大厦。
千种造型,竟无一相似。每个家族的建筑居然各不相同。但论及一个整体的风格,顾川突然想到了尾桐夫人——
尾桐夫人的府邸也是如此风格的。
“我曾经在外面看过很多这里的光亮,还是第一次进入其中。”
塔姓男人一进入内城后,就躲在马车里决计不看外边了。他听到顾川这话,抬起头来,得意洋洋地讲道:
“内城里的好事情多了去了。你没见过的东西更多。”
“哦,有什么?”
顾川饶有兴致地问。
“灯会,你见过吗?”塔姓男人双目迷茫,掀开帘布,从缝隙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远处种种围墙,怀念地、憧憬地说道,“每个小暑节气,落日城内城都会举办公民的灯会。灯会漂亮呀!各个家族都会取出大把大把的花灯装饰围墙,又会把灯放入日照河中。于是无数光点就顺水漂流,把河水映照得……像是、像是奶水的河流,不,像是银子做成的河流!灯不会熄灭,光也不会熄灭……整个夜晚都无比明亮,直到太阳重现之时,一切灰烬纷纷扬扬。各家都休息了,打烊了,什么事都不做了,就光顾着和老婆孩子呆一起了。可惜……可惜……”
说到这里,他又沉寂了下来。
顾川知道他又想到了他自己的遭遇。灯会再美丽,与这些被赶出内城的公民、甚至是削去公民籍的现任边民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适时入夜,云遮天日。万物都沉入黑暗里,所有荧树都发出点滴光明照亮前路,一时光影变动、魔幻迷离。
今天入城,不是今天觐见。
“我们会先在议事会的招待府中栖息。”
塔姓男子说。
“我知道,这是我和议事会的外务司约好的事情。”
这也是顾川第一次见到议事会所在的建筑。
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自己正处于草原。
那是一群又一群内圈大、外圈小的半圆体犹如盆碗倒扣在大地之上。数十个半球建筑俨然阵列,又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圆,仿佛一个个巨大的蒙古包。
直靠近了,顾川才发现,这球也不是那么球,砖块的痕迹和缝隙仍是可见的,为了结构上的稳定,便更接近金字塔的造型。
议事会就在其中的中心圆。
而到了这里,大量的卫兵组成人墙,日夜看守。
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就有卫兵连忙上前,叫他们停步。
塔姓男子再度下车,通告己方的请求,并出示自己的文书。卫兵点了点头,道:
“原来是请求觐见的客人,那请随我来,麻烦几位先行栖息在招待府。外务司的主官从早上就在准备见您了。”
外务司的主官是个大腹便便、不事劳作的胖男人,等顾川进到他在外务司的独立书房后,一张肥脸带起笑容。
“这位就是外城边民里的新起之秀吗?”
而他沟通过也塞过钱的外务司的副官就站在一边。
“是我,大人。”
顾川鞠躬。
“那还请坐。”
“主官尊贵。我立着就好。”
“这倒是很好的。说来……你知道议事会因你争吵过吗?”
这叫顾川睁大了眼睛,在这陌生的环境里,稍有不安。
“主官,我并不知道。”
“哈哈,不知道是对的。要是知道了才有问题啊。但我倒可以和你说说,是你的银行曾让议事会的人争吵了许多次,说这样的产业能出现在落日城吗?”主官笑眯眯地说道。
顾川背后一片冷汗,表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
“都是为了落日城的繁荣发展。”
“是呀!你倒是可以清楚,当时,原始八家的药石家族也提出了这么个观点,你可能不知道药石家族,这是了不得的大家族,你平时一个不小心跌打损伤的用药恐怕都是药石家族栽种的。他们还说他们也准备建银行,这就叫议事会放弃了许多举动。现在这药石银行建起来了,就叫其他家族更好奇啦,就连我的家族浸野也在想这银行会怎么样?还叫我多问问你呢!”
这让顾川的脑袋瓜子迅速转动起来。
这是药石家族反而救了自己一命的意思吗?
“主管,这银行生意简单,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说。外人听不懂,您一定一听就懂。”
“哈哈,这倒免了,副官都和我分析了,我说也简单。可是药石家族说自己也要加入银行生意。”而那主官就继续说道,“那就有意思啦!前段时间,就把冕下也惊动了,想要看看这银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不声不响的老家族药石家族在换了族长后也要搞呢?”
顾川不知道这主官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只使了个眼神给自己用钞能力打通的副官,想拿点不着痕迹的提示。
谁知那副官眼观鼻、鼻观心,脑袋垂着,一派当做自己不存在的样子。
而那主官把顾川的眼神收在眼底,笑着道:
“你也别紧张,我就想和你说,我通报了冕下你想要献礼冕下的消息后,冕下就问我你是个什么人呀!我说你是个边民,但是自行车的实际发明家,也是银行的创始人,冕下说有意思,也想见你啦,问问你这自行车和银行的事情。”
“那自然是我这等平民的荣幸。”
顾川低下头来。
主官收了笑容,冷淡地说道:
“确是如此,既然你要觐见冕下,冕下也同意了,便望你好好表现。”
顾川为这主官的变化感到不解。难道这主官不希望他见冕下吗?只是主官不等顾川多言,冷淡地说道:
“副官,送客,让他去招待府。”
顾川迷迷茫茫地走了。
走到外面的时候,雇工都在外面等候,塔姓男子却不见了。雇工对顾川说:
“小老板,那家伙遇到个故人,被那故人拉走了。你别担心!”
“哦……我自不担心。”
顾川皱眉,和雇工一起来到招待府中,雇工是一套房间,他又是另一套房间。他的房间里站着位芳华正好的少女。
这叫顾川吓了一大跳。
“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招待府的侍女,负责大人这晚上的居住。大人若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和我说,我就在门外候着。”
那侍女低眉:
“此外,大人,在觐见冕下之前,你需沐浴更衣并斋戒一日,消除身上全部的异味。”
这也是落日城的规矩。
“我自当遵守。”
顾川同样低头,以示自己的恭敬,好掩盖自己内心全部的桀骜与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