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门开了几扇。看样子,这些狱人不是从地牢里沿着岩缝追来的,而是从这处的地下建筑里不知哪个房间出来的。
于是,顾川不知道他们是来追逐自己这个逃犯,还是单纯在这宫殿里巡逻的。
这对少年男女小心翼翼地移动自己的位置,悄悄接近被棺材像掩盖的一扇门的位置。
他认真地观察周围,很快目光转移到自己的脚下。
于是他突然看到了自己的脚下是,从外面的路上带来的泥巴。
这宫殿里到处是他们的足印。
少年人的脑筋急转,可这时,他们的身后,响起了一句好像粘在一起的话:
“有人!”
不几步,就有比大腿粗的铁棍钝器当空砸落。顾川原想用烧火棍抵挡,刚碰了一下,就仿佛自己撞到了墙壁。两手一阵酥麻,被迫脱手。于是烧火棍折弯后,便被打飞到了另一边。殿下这时连忙抬手,盈盈素手居然就将铁棍当空接住。
这少女恐怖的力道,与尾桐夫人一样定有其未知的神秘。
顾川不及分神,抬头一看,狱人们已从各个地方围了过来。
殿下面色平静,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冷声说道:
“你们确定要与我为敌吗?我在这里,地位等同于冕下!”
顾川稍微放了点心。他想殿下的身份高贵,这群地牢看守必然也认得,哪里敢动手!可他的想法转瞬破灭。这群巡逻中的狱人好像没听见似的,照旧扑来。
“你们怎么敢?!”
这殿下蹙眉不解,空手夺下身前狱人手中铁棍,直接往身后袭来狱人身上一砸,竟然只与狱人堪堪拼个不相上下。身后狱人的铁棍脱手,在空中划出轨迹把那棺材般的东西砸翻。
棺材倒在地上,落出一个睁着眼睛的腐烂的人头来——那确是棺材,保管人某种器官的棺材。
顾川睁大了眼睛,一边跑,一边看到同时有狱人匆忙地把脑袋再装回棺材里,把棺材复原位。
这叫围攻的人手少了一点。
殿下矫捷地往后一跃,来到正在跑路的顾川身边:
“逃!”
这哪像个生病人。
“我知道!”
两个人一路飞奔,但哪里跑得过四面包夹的狱人。
顾川使出全身力气,也只感到忽然头顶一阵清风。他立马咬牙闪过,果不其然,一个比他手臂还粗的大铁棍子直直地砸到地上,发出砰然巨响。
这一下震动,叫重心前倾的顾川没能站稳,即将摔倒在地。
殿下伸手,把顾川拉起,又把他像扔石子一样径直往天上一抛。
“哇!”
失重的感觉让顾川头脑一片空白。他沿着抛物线飞过半空,行将掉下来的时候,又被好像跳着芭蕾舞步的少女伸手接住。
顾川两世普通人,哪里见过这种刺激阵仗,也没受过对应训练。这空中加速减速的一抛,叫他胃部生理翻滚,头脑一阵晕眩,而勉强抬头睁眼。
殿下洁白的脸正在灯光下低下来,冲着他,露出几个洁白的牙齿,双眼如月牙般地笑了:
“别担心,他们不认我这殿下,不认就不认了。我认你,说放你出去,就放你出去。”
随后,她轻快的脚步一跃,每步都踩在一个棺材上,仿佛一个自由的舞者,在空中转出最优美的双腿的弧线。等她跃到那大吊灯的底下时,她抱住顾川,从空中横穿,犹如跃水的游鱼。
而顾川就在她的怀中,晕晕乎乎的,好像正被母亲抱在怀里。
随着这跳跃式的前进,殿下脚下的棺材一个个倒下。
有的掀开了门,摔出其中保管的器官来,叫那些狱人连忙整合棺材。
仿佛对那些狱人来说,维护这座宫殿,要比追捕这两个人重要得多。
就在这狱人最少时,他们最近的一扇门开了一道缝,里面探出一张他们熟悉的脸来——是顾川隔壁牢房的无趾人的脸。
他对着顾川大喊道:
“往这里来。”
他的话,顾川听得难受,那殿下少女更听不懂。但殿下少女愿意相信这无趾人,往那门上疾跑而去。
她明显不甚会跑步,也不甚会高难度动作。只是她卓越的身体机能赐予了她难以想象的自由——想怎么动就怎么动的自由。
跃入门内后,无趾人把门合拢,同时插上插销。当即就有铁棒砸在门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逃客们也不管。三个人一起沿着廊道,往深处走去。无趾人走路的姿势很怪,这是因为他的脚上也没有指甲的缘故。他边走边说道:
“这扇门是从宫殿里开不了的,狱人们砸了一下就不敢砸……砸第二下。”
果不其然,身后没声了。
顾川稍微放心了点,惊喜道:
“你跑出来了呀!”
“我……我看你们出来,我就出来了。我怕跟不上你们,没人和我说话了……”
这披头散发的家伙小声地说道。
“你有看到那些看守从哪里来吗?”
这廊道里的灯也没续油,全是不亮的。殿下重拿出自己的提灯来,照亮前路。
“他们叫狱人。”无趾人说,“我跟你们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是从另一扇门里走出来的,来这宫殿里扫、扫你们掉下来的灰。”
原来是这群狱人在负责打扫宫殿。
一位皇女,两个逃犯顶着黑暗,惴惴不安地往前走去。
“前面是哪里?”
“前面,我也没去。我刚逃进这里,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无趾人说。
这廊道里垃圾特别多。顾川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踩中垃圾,抬起脚来,踉跄一下,差点没摔倒,好在被无趾人扶住了。
殿下见状,便提灯来照。
那是一个……污浊的头骨。殿下平静地评价道:
“应该有很长一段日子了。”
他们越往深处走,堆积在脚下的白骨越多。这里很久没有人打扫,或许是这座地下建筑的禁区。
后边是狱人,三个人没办法,也只能咬牙往前走。
前面有扇门。推开门后,光忽然散射了开来。
原来这门后房间地板是一整块的天然透明的水晶矿石,折射了部分的光线,使得室内略微亮堂了点。水晶地板之下,并非空无一物。殿下提灯往水晶地板之下看去,睁眼便见到数十个类似鱼、又有点像鸟的、身体呈流线状的东西,正在一种浓稠的水中轻轻游曳。它们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没有耳朵,也没有四肢,就像是婴儿的胚胎一样,静静地沉在水中,随水波荡。
“这些又是什么……?”
顾川不解,惊疑地问道。
落日城所藏着的秘密早已超诸他的想象。
他不期望回答,只是这时,幽深的室内居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这些是冕下为了试验永久拥有奇物的手段。”
殿下提灯,顾川和无趾人都随灯光看去,灯光照亮了这房间深处一个又脏又难看的老人。他伸出手挡住光华,也挡住自己的脸,淡漠地说道:
“他们一度认为永久拥有奇物的方法,就是把奇物放进自己的身体里。只要这样,他们认为丢失的可能就只剩下了一种……那就是死。”
他的手上有指甲,他的语音也接近现代落日城语,这证明他可能是个正常的落日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