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德盯住了韦恩的眼睛,加重语气说道:“那么人肉呢?”
后者愣住了,摇头说道:“……不……从来没有。”
托德向前探出身体:“那么我换一个问题,如果你知道有一个人,他爱吃人肉,你会作何反应?”
韦恩皱紧眉头,声音越来越小:“我想我会咒骂他,甚至殴打他,并警告其他人远离这个人。”
“那么如果你碰到一个爱吃牛肉的人,你又会怎么做呢?”
“怎么做?我想我什么也不会做……”
托德用手拍了拍报告,平静的说道:“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用自己的同类来作为实验品,这种举动所触及的禁忌,并不只是单单来源于宗教,更多源自于人类内心的恐惧。”
韦恩听到这里,与身边的泰伦斯大师对视了一眼,朝着托德问道:“陛下,您说的这些,我们有些不明白。”
托德回忆起自己前世读研时,在『科学伦理』课堂上,那位须发皆白的老教授,谈及生命研究时的心理悖论。
“放眼整个世界,如此之多的物种中,只有人类具有最完整的智慧和道德体系,这一切与人类身上的一种特质是分不开的,它被称之为『同理心』(拉丁文:epatheia)。”看着泰伦斯和韦恩,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托德继续解释道:“同理心指的是人类在进行社会活动时,能够体会到其它同类的想法,并且愿意换位思考,站在他人的角度上来分析和处理问题。”
“就拿我们刚刚所说的,将动物和人类作为实验品这件事拿来分析。同理心比较低的人,认为人类应该与动物一样,被用作为学术研究的实验品;同理心适中的人,认为动物可以作为实验品,但人类不行;而同理心较高的人,甚至认为动物也具有情感,也不应当被作为实验的对象。”
托德看着大厅里的数人若有所思的模样,轻轻说道:“同理心越低的人,越容易对同类做出残酷而又严苛的行为,他们虽然能够更加便利的接触到事物的本质,但也极易会引发大众的怒火,甚至是攻击。”
韦恩这个时候,突然发出了质疑的声音:“对于生命本质的探究,需要涉及到大量的人类研究。这种所谓的同理心,难道不会阻碍学术的进步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托德放下手中的报告,走到泰伦斯和韦恩中间,慢慢说道:“同理心对于学术来说,就是一把双刃剑。同理心过高的学者,在进行试验和研究时,难免会瞻前顾后、畏手畏脚;而同理心太低的学者,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摒弃了所有的人性和道德,以纯粹利益的角度去探寻着未知的事物,往往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比如弗里茨哈伯的芥子毒气)
托德停顿了片刻,再将视线投向韦恩:“所以,一名学者最大的难题,是如何让自己的同理心,在学术研究和科学伦理中,保持一个相对中立的水平。”
对于这种涉及到科学伦理方向的思想,来自中世纪的韦恩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接受:“那么战争呢?难道在你死我活的战争中,还要秉持着所谓的同理心,去漠视有可能带来国力进步的技术吗?”
听到战争二字,托德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用着沉痛的语气说道:“水分在人类身体中,大约占据了七成的比例,你们知道,这个结论是怎么来的吗?”
在场的诸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摇头。
“一群战场上丧心病狂的禽兽,打着学术研究的幌子,将数十个人活生生烤干之后,得到了这个结果。”托德的眼中闪现过愤恨和暴怒,衣服下的皮肤隐隐生出鳞片:“战争是这个世界上最丑陋,但也是最无奈的事物。每日充斥在眼前的死亡和毁灭,足以将任何一个人变为恶鬼……”
托德盯着韦恩的眼睛:“韦恩邓洛普,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事情。我们的国家正处于战争之中,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必须成为恶鬼。你的灵魂实验在我看来,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课题。但是用金钱来迫使那些穷困潦倒的人出卖死亡,让他们在屈辱和悲哀中死去,你的这一行为,已经触及了广大民众同理心的底线。”
韦恩咬紧牙齿,抿着嘴唇说道:“陛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只要能让我的实验得以顺利进行,我不建议背上这些骂名。”
托德用右手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韦恩,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你根本不需要用金钱来强迫他人参加实验,其实你完全可以找到自愿者,让他们主动加入你的实验。”
泰伦斯吃惊的站起身来:“陛下,您的意思是,有人会自愿加入这荒唐的实验?”
托德点点头:“在我所知的世界中,有人甘愿捐献出自己的遗体,供医学研究使用;有人愿意死后捐出自己的器官,去救活那些需要它们的人。而现在,暮西城中有将近两千名向往真理的学者,仅仅是让别人记录下自己死亡的一刻,又怎么会无人尝试呢?”
泰伦斯张大嘴巴:“捐献遗体和器官?您说的是真的吗?在另一个世界中,真的有着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托德微笑着点头说道:“韦恩,我同意你的实验继续下去,但前提是将神圣的学术与低俗的金钱完全脱钩,并且遵守一定标准的学术伦理。”
韦恩为难的说道:“但是陛下,我真的不确定,是否有人会自愿参加我的实验。”
托德回到座位旁,用手拿起报告,在空中抖了抖,大声说道:“用你的数据,用你的报告,用你对学术的热忱和真理的追求去演讲和宣传,告诉人们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精神世界的秘密或许能在你的手中被解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