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泰罗城,被乌云所笼罩,阴沉的街道上看不见一丝阳光,走在路上的感觉,只有一种浸到骨子里的阴冷。
教廷大广场正中央搭起了一处巨大的木台,木台的下方摆满了木柴和薪草,上方则立着一根十字架。
上午八点整,来自城中不同地方、不同行业的人们,聚集在广场上,抱持着一个相同的目的——观看一位教会执事的火刑。
偌大的广场上,人们兴奋的讨论着刑罚细节,小贩们穿梭其中,种种声音交汇在一起,显尽了众生百态。
一名在寒风中仍然穿着单衫的屠户,站在堆叠的木箱上,对自己的朋友笑着说道:“我看过教会把不少人送上火刑架,不过一名教会执事……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几个穿着暴露的娼妓,聚集在一起,嘻嘻哈哈谈论着受刑人的身份。有一位女子故作神秘的说道:“你们知道吗?我见过那位教廷执事,他相貌英俊,还有一副天生的性感嗓音!”
她的同伴听了这话,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纷纷嘲笑她的思春之心。
一对大清早赶到城里的农户夫妇,找到负责扫尸的仆役,塞给对方一小袋铜星,悄悄说道:“我们的孩子生了重病,有巫医告诉我们,只有侍奉上帝之人的骨灰,才能治愈孩子的疾病。”
仆役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分量,又接过农户夫妇递来的木瓶,藏入衣袖之中,轻轻点了点头。
广场上等待的人群,站在寒风中足足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就在所有人焦躁不安、互相议论的时候,教廷正厅的大门里走出了一列人。
两名异端裁判所的审判官一左一右,用肩膀扛着一个依稀还能辨认出人形的生物,走向了火刑架的高台。
让参观者意外的是,今日负责罪行宣读的人,居然是红衣主教雅各布。
如此位高权重的高阶人员,特意来宣读一名罪人的罪行,这在以往的火刑中,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一身圣秩的雅各布站上了宣读台,高声念道:“特里斯坦英格布拉福德,原本为教廷红衣主教亚伯勒座下的首席执事,在侍奉上帝的路途上,他受到了魔鬼的诱惑,自甘堕落为邪恶异教徒的帮凶。他的罪名有亵渎圣灵、背叛教廷、研习邪术……”
在人们惊诧的注视下,雅各布光是罪名就整整念了五分钟,就连柴堆旁的行刑人都困乏的打起了哈欠。
就在雅各布还打算长篇大论的时候,一名教会的工作人员跑到他身旁,小声对他说道:“教宗下令,不要再谈论这些事情了,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雅各布张了张嘴,颓然的摆摆手:“那就行刑吧。”
在路过行刑人的身边时,雅各布又低声说道:“火别烧的太大,给我慢慢把这个家伙烤熟!”
看着行刑人领命离去,雅各布满意的点点头。
在人们的欢呼和叫好声中,柴堆很快被点了起来。
炽烈的火焰灼烤着受刑人,木柴燃烧的噼啪作响声远在百米外,都能听见。
已经被摧残到没有人形的特里斯坦,慢慢睁开那只仅存的眼睛,全身上下腐烂的伤口,因为高温反而有了一丝丝的知觉。
他看着火刑台下的人海,突然声嘶力竭的喊道:“活在谎言中的你们!觉得快乐吗?!”
人们被特里斯坦的叫声惊呆了,人群中的吵杂逐渐平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想听听这个临死的家伙,打算说些什么。
“被人当成牲品一般,献出毛发、血肉和自由的你们,觉得快乐吗?!”
刚刚走上观礼台的雅各布,听见特里斯坦的叫喊声,吃惊的回过头来。
“浑浑噩噩过完一生,连向前迈步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你们觉得快乐吗?!”
忍受着下肢传来的高温灼烧,特里斯坦昂起了脖子,大声说道:“你们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尊冰冷的雕像之上,舍弃了尊严,舍弃了梦想,仅仅就是为了在虚幻的泡沫中,享受这毫无意义的快乐!”
一名教会人员急匆匆的跑到雅各布的身边,着急的说道:“教宗下令!让那个火刑架上的混蛋立即闭嘴!”
如梦初醒的雅各布,连滚带爬的跳下观礼台,跑向广场中央的火刑架,一边跑一边叫道:“加大火势!烧死他!立即烧死他!”
已经明白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特里斯坦用着胸腔中最后的气力,朝着广场上的民众怒吼道:“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就蜷伏于墙角。但是!你们不要因为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因为自己的苟且而洋洋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情的人们!人类在所谓的神灵面前,或许卑微宛如尘土,但绝对不能扭曲如蛆虫!”
冲天的烈火吞没了整个木台,那具躯壳再也看不见踪影,但那些声音却永远回荡在了人们的耳旁。
广场上再也没有了吵杂的人声,每个人看着眼中那团跳动的火焰,一时之间纷纷失声。
忽然,一名骑手举着战报,穿行过人潮汹涌的街道,狂奔向教廷中枢的方向。
“联军大败!联军大败!教廷军队只有九人生还!”
伴随着这刺耳的高喊声,漫天的雪花从高空落下,初冬的第一场雪,静悄悄的飞进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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