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吃完饭,张岩就出了门,顶着漫天大雾出了门。前几年的银州的雾并不多,可能是因为今年夏天雨水多,地气潮湿的缘故吧,有雾的日子明显多了起来,而且散的慢。不过今天的雾实在太大了一点,张岩缩了缩脖子,走进了雾气之中。
天气并不冷,只是雾气无处不在,让人觉得有些施展不开。张岩加快脚步,想要早点走到红梅厂。脚下的雾气又浓了一些,能见度很低,只能通过沉闷的汽车鸣笛声来辨认自己的位置,张岩的方向感一向不好,走着走着就觉得路走错了。猛然间定定站住,瞪着眼睛分辨,一切都隐藏在浓雾后面,影影呼呼的看不清楚。
等到张岩找到红梅厂,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红梅厂很大,又是正在上班的时候,进厂的人很多,张岩也跟着人流混进了厂子。接着张岩溜进了最大的那个车间,一切正常,工人们各就各位,开工率也挺高,半成品在流水线上运转的也不错,没有积压或者供应不上的情况。不过一个要倒闭的企业有这样的表现,本身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再想到黄市长的态度,张岩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干什么的?“有个工人眼尖,看到了张岩。
“我是来找李厂长的,厂办说他来你们车间了,怎么我没看到人呢?“张岩很自然的回答,那个青年工人神情马上就变得崇敬起来。
“李厂长去特区了。“
“特区?“
“从这里出去,一直朝前走,走到底就是特区了。妈了个巴子的,特区可把我们厂害惨了。“那个年青工人给张岩指了条路,张岩这才明白,顺着厂里的青石路走了下去,走到路的尽头,果然发现了特区。
特区面积不大,不过从窗户里面看进去,装修的很整洁,设备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崭新的好像刚开封的一样,与刚才那个车间里面的浓烟重油相比,这个车间的感觉完全不同。张岩看到车间的中央站了一个中年汉子,宽肩厚背,正围着生产线转圈,相比这个汉子就是那个被免职的在任厂长牛得草了吧。
张岩走进车间,朝这个人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红梅厂破产委员会的临时调研员,我叫张岩,请问你是不是牛厂长?”
那个人回过身,只是惊愕了片刻,就恢复了常态,很响亮的说道:“原来是小张同志呀,我现在可不是厂长了,我应经被免职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要是想办破产的事情我是帮不上忙的。”
张岩没言语,绕着生产线走了一圈,离得近了张岩看出来,这些设备倒是都是英文,虽然外面的喷漆依然光亮,可是里面的轴承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有些地方还能看到这样那样的细小伤痕,虽然被精心的修补还是能看得出来。
看了一遍之后,张岩心里也有了底,对牛得草说道:“这套生产线是从美国进口的吧?”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牛得草眼睛都大了,不知道张岩怎么看出来的。张岩颇觉得无奈,挺大个madeinUSA放在那里,是个人就知道呀,转念一想现在英语还没有普及,牛得草自然不知道了。
“恩,你先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还知道你这套生产线鼓捣了挺长时间一直没鼓捣明白,对不对?”
“恩你说的没错?”牛得草这时候已经不敢小瞧张岩,“这套生产线是两年前从美国进口过来的,当时王市长帮了大忙,要不然也进口不来,当时论证的时候,说这套生产线具备80年代中后期国际先进水平,那时候我还是车间主任,高兴得不得了,觉得咱们厂转眼就要大步前进了。”牛得草脸上浮现出了幸福的笑容,不过这笑容没有呆多久,就很快的消失了
“后来,这条生产线就一直没有弄明白,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有问题,全厂的技术尖子都集体攻关,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倒是当初买这套生产线,花了一百万美金,本金加利息都要一千多万人民币。别说本金,但是利息一项把厂子压得元气大伤了。”
张岩在一旁默默的听着,这又是一个错位造成的悲剧,王市长的用意是好的,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他大力引进的生产线会成为红梅厂的毒瘤,一条先进的生产线到最后竟然无法产生一点效益。张岩知道原因,可是他无法解决。
“牛厂长,你也知道市政府的意思,是想咱们厂宣布破产…..。”
“破产个球,法院下了通知书,天天在催我。小张同志,请你看看,这个厂子像是破产的厂子吗?”牛得草突然发了火“你看看这些车间,看看这些工人,那一个偷懒了。不瞒你说这一年我们只发了三个月工资,还欠着五个月工资,药费一年多没报了,只开了一个会,把困难说清楚了,没有一个讨价还价的,没有一个磨洋工偷懒耍滑的,你说让这厂子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