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笑,指着前边一片稀疏的树林道:“枣林到了,爹爹便在那里。”
宋楠眯眼看去,只见树叶稀稀落落的一片枣树林就在不远处,隐隐可见林间空地上有个灰色的人影正悠忽来去,夹杂着兵刃破空之声。
林间空地上,一只小木桌上摆着几卷书和一壶茶,一名身材修硕的布衣老者手持三尺青锋正缓缓舞动,看他的岁数当有五十许人,但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手不颤脚不抖,身形灵活,聚精会神。
宋楠和那名叫蔻儿的少女来到枣林中,杨一清显然精神太过集中没有发觉两人的到来,那少女张口欲呼,宋楠却微微摆了摆手,负手站在一旁微笑观看。
杨一清一套剑法使下来,收势而立,脸上红光泛起,精神奕奕。
宋楠鼓起掌来,掌声惊动了杨一清,转眼看到少女和宋楠站在树后,疑惑的道:“蔻儿,这是何人?”
宋楠上前拱手道:“久闻杨大人文武全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套剑法形神兼备技艺精湛,当真佩服之至。”
杨一清面带疑惑拱手回礼道:“敢问尊驾是……”
宋楠道:“在下锦衣卫都指挥使宋楠,今日唐突来打搅,还望杨大人海涵。”
杨一清一怔道:“你便是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宋楠?”
宋楠道:“正是。”
杨一清点头道:“虽未和宋指挥谋面,但也听说了许多宋指挥的轶事,倒是失礼了;但不知宋指挥来我这寒林敝舍有何见教,你我好像没什么交情吧。”
宋楠笑道:“在下岂敢和杨大人论交情,杨大人叱咤西北之时,在下还是个垂髫小童而已。”
杨一清见宋楠话语谦逊得体,面色稍霁,伸手道:“请坐,蔻儿,沏茶。”
少女来到木桌边拿了茶盏倒了两杯凉茶,杨一清将长剑入鞘挂在树枝上,撩袍子坐在小凳子上,宋楠也不客套,一屁股坐在另一张小木凳上。
“杨大人可真是会享受,居然把家宅安在了这里,倒也清净无扰的很。”宋楠笑道。
杨一清捋了捋颌下长髯微笑道:“这也叫享受?这周围都是坟头,无人涉足的禁忌之地,白日阴森无声,夜间鬼火点点,这也是享受么?”
宋楠道:“心境清平便是享受,与人相伴有时候不如与鬼相伴,人有时候比鬼还可怕,难道不是么?”
杨一清眉头一挑,呵呵笑道:“宋指挥说话居然如此高深莫测,老夫倒是有些不太明白。”
宋楠微笑道:“杨大人,明不明白自心可知,杨大人躲在这僻静处隐居难道不是躲避比鬼神还厌恶的某些人么?”
杨一清哈哈笑道:“宋指挥说话机锋莫测,杨某只是一介布衣,在此混日度晚年罢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奇怪想法。”
宋楠呵呵笑道:“那便算我多话了,见谅则个。”
杨一清一笑道:“宋大人公务繁忙,当不是来寻老夫打机锋的,不知可否明言。”
宋楠道:“实不相瞒,我今日特来跟杨大人谈谈朝廷大事。”
杨一清愣了愣摆手笑道:“莫要说笑,杨某垂垂老矣,不堪官事烦扰,只想清净过日,朝廷大事与我何干?”
宋楠笑道:“杨大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大明臣民,岂能说朝中大事于你无干。”
杨一清摆手道:“大道理么自然谁都会说,但听起来却是可笑的很,杨某确实无心朝廷之事,宋大人怕是白辛苦一趟了。”
宋楠微笑道:“杨大人,我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听说杨大人也是直性子的人,不然也不会连内廷带外廷同时得罪,被人一竿子撸到底了。”
杨一清皱眉道:“宋指挥原是来寒碜我来着。”
宋楠道:“岂敢,只是听说了杨大人之事,心中有些替杨大人打抱不平罢了;这年头兢兢业业戍边效忠的反落得大人这般下场,想想倒也心寒的很。”
杨一清微微一笑道:“宋指挥,你的来意我真的不太明白,杨某还没到要人上门安慰的地步;杨某自问无愧于心,此心可昭日月,有此足矣。”
宋楠笑道:“佩服,杨大人算是超脱了,但却不免落下不忠的话柄来。”
杨一清愠怒道:“宋指挥,你说话可要小心着,虽我只是一介布衣,但也不是能让宋大人随便诋毁的,想我杨一清为官二十余载,一心为大明效力,若说忠心,自认无人能及。”
宋楠笑道:“莫激动,您那是以前的事了,如今你躲在这里享清静,对朝中事务不管不问,也不管西北边镇将陷入混乱之中,这不是不忠是什么?”
杨一清怒喝道:“住口,在其位谋其政,这等事只有相干之人操心,又岂是我之过。”
宋楠道:“人说能力多大,责任便有多大,杨大人有戍边镇敌之能,却放任边事糜烂,这难道是对的么?”
杨一清万分恼火,宋楠言辞犀利,却是一股胡搅蛮缠的无赖言语,真是驳也驳不过,咽也咽不下。
“宋指挥,你到底要说什么?”
宋楠一笑道:“皇上巡边之事不知大人可有耳闻?”
杨一清木然道:“知道,但恕我不予置评。”
宋楠道:“我不是要大人评判皇上所为,皇上出巡之后惹来鞑子大肆进攻,差点便身陷囹圄,朝中便对于边镇救援不力,信息传递不灵之事深以为忧虑。边镇各自为战,救援拖延,决策缓慢的弊端暴露无遗,不知杨大人是怎么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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