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1 / 2)

隋末逐鹿记 梧桐疏影 12393 字 2019-10-08

 “刷!”

白光闪现,雪亮的刀锋夹着一缕寒风破空而来,没入了敌卒的脖颈之中,顿时,血肉飞溅,对面那人摇晃着身子,伸出手来,抓住了刀锋,用力将砍在自己脖颈内的横刀刀锋扒开,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手掌,又是一股鲜血飞溅而出,他仍然使劲地抓着冰冷的刀锋,做徒劳无功的努力。

一刀断头,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那些侩子手之所以能够将死囚一刀断头,那是因为死囚们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和力气,他们只能被动地接受,露出自己身上最柔弱的地方,将脖颈袒露在侩子手的屠刀之下,就算如此,若是那侩子手是新丁,没有经受过严格而正规的训练,又或是落刀的时候一时不慎,也极有可能做不到将死囚的脑袋和身体一刀两断的程度。

要在战场上将敌卒一刀断头,这种情况极其少见,要不是拿刀的那人天生神力,就是借助马力等外物,除此之外,他们手中的刀也必定是由百炼精钢打造而成,有了这些条件之后,他们还必须精通刀法,杀人无算,这样才清楚,刀锋落在敌人脖颈的什么部位,才能够轻易将对方一刀断头。

崔全并不是什么天生神力的勇士,手中的横刀也不是雄阔海部特别佩戴的陌刀,虽然,自从参军以来,他也打过几次仗,也曾杀了数人,但是,他的杀人技巧还达不到将敌人一刀断头的地步,因此,他这一刀砍下去,虽然准确地砍在敌人的脖颈上,刀锋却被对面那个敌人的颈骨卡住了。无法贯穿下去,同时,一时之间也难以拔出来。

“嘿!”

他发出一声轻呼,咬紧牙关。双手握着刀柄,用力把刀往外拔。那一刀砍落下去,既然无法借助刀势将敌人的脑袋砍下来,那么就只能用力把刀锋拔出来了,反正,敌人脖颈上多了这样大的一个伤口,也不可能再活下来了。

然而,不晓得是那人颈骨卡住刀锋的原因,还是由于那人地手掌紧握着刀锋,第二下,崔全仍然无法将刀锋从那人的脖颈上拔出来。

崔全的瞳孔不由紧缩了一下。目光如细针一般刺向对面那人,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仔细地观察刚才和自己进行殊死搏斗的对手。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地中年人,身材不高,比崔全要矮上一头,若不然,崔全的刀锋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砍入那人地脖颈。

他身上穿着铁甲。是的,虽然有些简陋。也许是保养不好的缘故吧?铁甲的甲片锈迹斑斑,不过,不管如何,也算是一具铁甲。

看样子,大概是郑军中一个低级军官吧?手底下多半带着十来个人。应该是如此?毕竟。出来王世充的精锐禁军之外,郑军的衣甲装束非常凌乱。由于他的士兵多半是临时征召而来,大多数士兵都自带盔甲和武器,因此,稍微富裕一点的普通士兵一般都身披简单的皮甲,有部分士兵甚至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连皮甲都没有一副,他们更加不可能身披昂贵地铁甲了,就算是带着铁甲,也多半会被上官没收,交给自己的亲信,毕竟,有着铁甲的保护,性命无疑会多一层保障。

崔全是第一个冲上酸枣城城头的人,在他身后,跟随着他的战斗小队,他们的任务是在城头上夺取一个立足点,让后续部队能够冲上城头来。

崔全登上城头之后,就受到了郑军的包围,周围城头上地郑军嘶喊着朝这边冲过来,想要将崔全赶下城头,带队的就是此时此刻正在崔全刀锋下挣扎地家伙。

跟随崔全的这个战斗小队,基本上都是百战的精锐老兵,并且是灵宝神教的狂热信徒,也就是俗称的敢死队,他们根本就不怕牺牲,凡是他们这只夏军地登城作战,他们必定是第一波攻上城楼地部队,而由于酸枣位于郑军防线的身后,王世充根本就猜想不到夏军会出现在自家防线地身后,他只是把重兵集结在荥阳,并未在酸枣放太多的军队,驻守酸枣的也是二线部队,不仅兵力不足,并且装备简陋,那些守城的器械也被撤除下来,运送到了封丘,浚仪等前线城市,因此,突然面对优势兵力的夏军的强攻,攻城战才开始一个时辰,崔全率领的敢死队就冲上了酸枣的城头。

崔全和他的敢死队爬上酸枣城头后,最初,人数尚少,受到了敌人有力的反击,不过,在崔全的率领下,他们仍然紧紧占据着城头,不曾被郑军赶下去,当越来越多的夏军从那个立足点以及别的地方爬上城头之后,郑军就开始崩溃了,不少士卒扔下武器,哭喊着跑下了城楼,往城里奔去。

然而,崔全对面那个身着铁甲的郑军军官却并未放下武器,仍然在奋力厮杀,他的刀法不错,也精通战阵厮杀,一个不小心,在围攻他的时候,崔全的一个同伴被其砍伤,伤到了大腿,不过,与此同时,他也被崔全一刀砍在脖颈上,离死不远了。

现在是申时时分,风从东南风方向徐徐吹来,城头上的郑字大旗已经被砍了下来,旗杆靠在墙垛上,旗帜伸出城墙之外,依然在徐徐飘舞。

一个夏军来到墙垛旁,将郑军的大旗旗杆用力抬起,然后发出一声吼叫,把大旗扔出了墙外,随后,另外两个夏军士卒将夏国的大旗插在城楼上。

这几个夏军距离崔全并不远,那个郑军军官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阳光落在他枯黄的脸上,他的眼神茫然,渐渐失去了光泽,原本在他眼神中弥漫的绝望,愤怒转而变为了空荡,他的手离开了崔全的横刀刀锋,无力地垂下。

他死了!

然而,那人依然笔直地站立着。或许是因为深陷在脖颈上那把横刀的缘故吧?那把刀的存在,支撑着他地尸体依然站立不倒。

崔全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抬起左脚,蹬在了那人胸前。与此同时,他双手使力。将横刀使劲往外一拔。

“轰!”

那人的尸体倒下,落在青石面的城头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崔全手持横刀,站在到处都是尸体地城楼上,目光徐徐地转向四面八方,城楼上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了,郑军地抵抗微乎其微,只有少部分郑军仍然在负隅顽抗,只是,在优势兵力的夏军的围攻下。这些抵抗和垂死者的挣扎一般,毫无用处。

城楼下方,丢盔卸甲,亡命奔逃的郑军将士无所不在,他们丢弃所有能丢弃的东西,武器,盔甲。如有可能,他们甚至愿意裸身奔逃。只因如此,他们逃跑的脚步能变得轻快一些。

在这些溃兵的后面,崔全的同伴,夏军的将士们正迈着轻灵地步伐,排列着整齐的战斗队形往酸枣城的深处延伸而去。

大局已定矣!

三月上。尉迟恭夺取新乡。三月中,高雅贤率领一万夏军从延津关渡过黄河。进入河南。

虽然,在三月之前,河内仍然掌握在李唐手中,王世充也知道李唐正集结大军在河东与定杨军对峙,没有可能会抽调大军从河内渡过黄河进入河南来攻打自己,不过,他也没有将黄河北岸的唐军置之不理,河阳的盟津渡口由郑军驻守,掌握在他手中,让他无须忧心,新乡和临清关在唐军掌握之中,所以,在延津关对面的南岸渡口,王世充派遣有五百人,在此修筑了营寨和烽火台,观察对面唐军的状况,若是唐军有大规模渡河地举动,这边的烽火台就会点燃烽火,同时,也会派遣使者疾奔酸枣,荥阳,东都急报。

要想将一万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渡过黄河,是一件不可能完成地任务,毕竟,要想将这一万人渡过黄河,需要大量的船只,而在延津关的黄河北岸渡口,唐军只有一个小小的军营,驻扎着一百来人,其中战兵只有十来个,其余的都是附近征集而来地渔夫,军营内也有几条船,不过是舢板数只而已!

一万大军,其中战兵五千,辎重兵五千,就算将方圆数十里所有地渔船征集而来,要想将这一万人运送过黄河,起码也要花费十几天的时间,那个时候,得到讯息地郑军完全来得及调集兵力到南岸来,阻击夏军过河。

要想渡过黄河,夏军就必须自己制造船只,三月间的黄河春汛刚过,再加上只是建造运兵船,而非制造在水面交战的战舰,因此,五千辎重兵同时行动,在随军工匠的指挥下,船只的建造算不得什么困难的事情。

为了准备过河,制造船只的一些零件事先早就准备妥当,只需砍伐岸上的树木,用工具制造平滑的木板,最后在组装起来就行了,为了制造渡河的船只,这些工匠和辎重兵曾经在济北郡进行过演练,要制造足够一万人过河的船只,只需花费两三天的时间。

只不过,就算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这样大规模的土木建造,黄河对岸的郑军将士也不可能视而不见,若是让对方得到消息,王世充完全来得及重新布置兵力,调整他的作战计划,这次延津关渡河作战除了得到打草惊蛇的效果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功用了。

因此,在大军准备建造船只过河之前,高雅贤事先派了五百精通水性的精锐士兵在上游十来里利用搜集而来的舢板渡过黄河,秘密潜至南岸的郑军军营前,在之夜时分,突然向沉睡中的郑军发起袭击,夺取了南岸的这个军营。

由于发起袭击的夏军皆是军中精锐,对这次夜间袭击也曾经进行过演练,故而,这座军营的郑军将士一个也没能逃脱,虽然,第二日,这座军营仍然飘扬着郑国的旗号,然而,驻扎在这座军营内的已经换成了河北汉子。

崔全就是这只突击队的头领,在十来天后的现在,他又率领这只突击队第一个爬上了酸枣城的城头。

崔全出身在博陵郡。和崔安澜一样,他是博陵崔崔家世子崔破的伴读书童,两人算得上是总角之交地好伙伴。

在侍候崔破崔公子的时候,两人的爱好不同。崔安澜喜文,崔全则爱练武。从小就习得一身好武艺。

后来,崔安澜为了心爱的人和崔家反目,崔全对此爱莫能助,一段时间,他曾以为崔安澜已经成为了他乡之鬼,每当清明时节,他都会祭起香案,点上几柱青烟,以表自己地哀思。

然后,几年后。当夏军占据博陵郡,崔家也表态臣服在高畅的统治之下,这个时候,他却重新遇见了崔安澜,这个时候地崔安澜已经成为了高畅的重臣。

最初,崔安澜是抱着报仇雪恨的念头才为高畅卖命的,他希望高畅能帮助铲除博陵崔。不过,位高权重之后。他知道这样做并不符合夏王的利益,虽然,高畅完全可以动用军队,血洗崔家,只是这样做却对夏国和高畅的利益有损。这个时候。清河崔已经在全力为夏国效力,在全力支持高畅建立的夏国政权。甚至,在清河崔的庄园内,同样修建有灵宝神教的神庙,除了拜祭自家的祖宗之外,在每个礼拜日,崔家地子弟也像一般的信徒一样在灵宝神庙里做例行祷告。

清河崔和博陵崔虽然已经分家,两家却也是来自同一个祖宗,若是博陵崔被高畅血洗,清河崔未免有兔死狐悲的感觉,所有北地的高门大阀多少也会对此有些反应,在尚未夺得天下的情况下,这样做未免过于不智。

最后,崔安澜放弃了铲除博陵崔的念头,不过,他并没有放弃为自己心爱的人报仇地念头,在那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崔家地二爷崔无庸不能逃脱他应得的惩罚。

不过,由官府出面抓捕崔无庸,再公开行刑,这也不利用夏国的统治,所以,崔安澜最后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

他收买了崔家的一些下人,获得了崔无庸平时地习惯之后,动用了监察司地秘密部队,暗中将崔无庸抓了起来,制造了一起无法侦破的无头公案,为自己和爱人碧烟报了仇,而崔全就是那群被他收买地崔家下人之一。

这件事情过后,崔全就离开了崔家,加入了夏军,成为了军中的一份子,在夏国的法令中,凡是离开主家的下人奴仆若是参加了军队,其主家不准再行追究。

崔全由于从小练习武艺,在陪同崔破读书的时候,也算是粗通文墨,再加上崔安澜的关系,立过几次战功之后,进入了讲武堂学习一段时间,出来之后,他已经成为了军中校尉,隶属高雅贤大营,手底下也有五六百人。

这次,高雅贤率领大军渡河攻击郑国,崔全算得上是大军前锋的前锋。

奇袭黄河南岸的军营,第一个冲上酸枣城的城头,算起来,崔全已经立下了两件大功,官职多半会向上再升上一位,只是,对此他仍然无法满足,他希望在这次和郑国的交锋中,夺得更多的功劳,日后,返回博陵,也好衣锦还乡,此刻,在他心中,崔安澜是他的偶像,也是他想要赶超的目标。

四月上,夏军高雅贤部夺取了酸枣,然后,兵锋直奔阳武,想要截断荥阳和封丘,白马一线的联系,而直到这个时候,荥阳的王世充才得到了夏军压境的消息。

四月十四日,荥阳,郑帝王世充行宫。

天气很好,碧空万里,白云徐徐飘拂,暖风吹入大殿,带来了殿外花圃中百花的芬芳,这应该是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好天气,然而,行宫大殿内,郑帝王世充和坐在殿下的文武众臣的脸上,却分明仍然带着冬日的阴霾。

“为什么!说,为什么会这样!”

王世充从王座上站起身,一把将几案上的杂物扫落在地,在寂静的大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在殿下,一干重臣一个个噤如寒蝉,低着脑袋,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

那个向王世充报告这个坏消息的大臣跪伏在王世充身前。战战兢兢,全身已经被汗水濡湿了,却不敢动弹半分。

“这只夏军究竟从何而来,难道他们是从天上飞来的。为什么前线将领们并没有消息传来,他们是怎么穿越防线的?莫非有人故意纵敌?”

王世充地语气格外阴森。这个时候,他心中满是杀人的冲动,那想要见血的念头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下去。

王世充手底下也有一个秘密机关,由他的侄子王仁则率领,这批人躲在黑暗之中,监视着郑国地重臣们,他们无所不在,大臣们谁有怨言,谁心怀不轨,家中的哪位妾侍最为得宠。王仁则皆掌握得非常清楚,然而,对于外敌,比如李唐和河北高畅,郑国地情报机构就几近于瘫痪了,特别是河北高畅,监察司。敌情司,这两个机关的存在。使得郑国在河北的情报机构根本无法开展工作,毕竟,王世充最初只是隋王朝的臣子,一直以来都在和瓦岗军作战,他的情报机构基本上都是在针对瓦岗军。瓦岗覆灭之后。他又篡夺了隋王朝,为了压制朝中的不满之声。他所建立的情报机构把重点放在了国内,而非国外,夏国的情报,他也只能通过那些从河北回来的东都商人搜集,得到了也只是一些琐碎的东西。

这一次,夏军和唐军在黄河北岸交战,王世充虽然也派有斥候前去北面观察战局,然而,夏军行动过于迅速,尉迟恭夺取新乡,李道宗舍弃临清关,夏军地主力尚未进入河内,就派遣精兵先行一步,扫荡周围,掩藏了大军西进的消息,因此,王世充只得到唐军被夏军击败,临清关沦陷的消息,他并不知道有数万夏军进入了河内,且有一只军队居然从延津关渡过黄河,进入了河南。

并且,由于夏军防范细作和斥候的手法老练,王世充得到唐军溃败,夏军进入河内的消息也不过是在两三天前,还未等他想清楚夏军的战略目的,就得到了酸枣丢失地消息,因此,一时间,他并未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陛下!”

王世充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在右首地武将位置上,裴仁基正向他拱手行礼。

“裴卿,有话但说无妨!”

王世充的眼神依然阴鸷,脸上却堆起了笑意,表情显得格外的古怪。

“陛下,依臣之见,前两日,夏军攻破临清关,进入了河内,这只占据酸枣的夏军极有可能是从延津关渡河,并非突破了我军在封丘,浚仪的防线!”

“是啊!裴大人所说甚是!”

“微臣也是这般看来!”

裴仁基发表意见之后,众臣纷纷出言附和,这个时候,大家都成为了诸葛孔明一般地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