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拉西扯了半天,最终还是不耐烦。不过老太太是个极有风度的人,不管背后怎么不待见,当面绝对笑脸相迎,这是满人的礼数。
老太太説:“今儿请您来,是为了商谈两个孩子的事儿。”
容老太太哦了声,“是説容绪和大姐儿?金墨的‘阴’寿快到了,我和容实他娘都筹备好了,从红螺寺里请‘女’师傅回来做法事,放焰口超度超度,两个孩子在底下不知道好不好。”
老太太原还带着笑,听容老太太这么一答,顿时就不痛快了。金墨和容绪虽也是自己家的孩子,到底死了好几年了,他们有diǎn什么事儿,犯得着外头包园子説话?可见这容家老太太是揣着明白当糊涂,有意的触人霉头。
老太太放下了脸,“孩子都是爹妈的心头‘肉’,提起总舍不得的。不过死了的人再大的牵挂,也不能和活着的比。您瞧这园子里景致还好?”
容老太太説好,“到这儿我就想起苏州老家来了,一样的山水布局。我们有三十多年没回去过了,在这儿能解思乡愁。”
谁有空听她谈老家!老太太撇了下‘唇’角,“好山好水,咱们应该聊diǎn儿喜兴的。我説的两个孩子是容实和颂银,亲家老太太,这事儿按理原不该我们着急的,也怪我‘性’子哏,不爱拐弯抹角。上回实哥儿从热河回来,托了舅老爷给家送聘礼,指天誓日説要娶我们颂银。后来遇着diǎn坎坷,两个孩子心连着心,颂银要退婚,容实也不答应,可见他们俩感情之深。你们汉人説话文绉绉的,不像咱们满人直来直去。我就想问一问亲家老太太,这事还算不算数?要算数,就早早置办起来,免得夜长梦多;要不算数,东西还给您家还回来,咱们两不相欠。”
容老太太和容蕴藻夫人‘交’换了下眼‘色’,迟迟道:“原来是为这个,其实压着不提也不是事儿,您知道的,我们喜欢二姑娘,那会子和容实还没定的时候我们就疼她,拿她当自己闺‘女’看待。后来他们俩处上了,我得了消息不知怎么高兴呢!在我们眼里,满北京城没有一个姑娘比得上她,我们哥儿能娶颂银,是他的造化。可后来……”她皱了皱眉,“事情一桩接一桩,都不是好事儿。我们容家是本分人家,不敢招惹勋贵,加上逊帝时期二姑娘进了后宫,所以您瞧……婚宴办是得办,我们的意思是暂缓一缓,等过程子事情凉了,大伙儿都忘了那茬,再过‘门’不急。”
老太太听了不称意,当即就发作了,手里茶盏砰地往桌上一撂,几个陪同来的媳‘妇’儿惶惶站了起来。
满屋戳脚子,容太太左右看了看,坐着不是,站着也不是,只听佟家老太太寒声道:“这叫什么话?我们姑娘丢你们容家的脸了?她被逊帝圈禁,不是她的错。她又不是面搓的人儿,别人想怎么就怎么,清清白白,説得响嘴。你们容家是书香‘门’第,怎么心思那么龌龊?缓一缓?好啊,咱们不急,只怕你们哥儿急。”
容老太太也放下了脸,“这回是摆鸿‘门’宴?什么话不能好好説,我听着怎么股子子兴师问罪的味儿?你们姐儿叫逊帝圈禁是事实,清白不清白的,咱们自己知道,外头人不知道。您也説汉人文绉绉的了,汉人脸面要紧。况且两个爷们儿都在朝里做官,叫人背后议论,折了他们的官威。您心疼二姑娘我知道,可您也得替我们想想。要是换个个儿,您处在我这位置上,能一diǎn儿不思量?”
老太太哼哼一笑,“我还真不思量,有什么可思量的,家里两个一品大员是不假,再娶这么个位比公侯的媳‘妇’儿,脸上有光。你们容家了不得,辅政大臣,我们家姑‘奶’‘奶’还是皇上干妈呢,谁也不输谁。再説了,您这不是难为咱们……”边説边朝外瞧了一眼,两个孩子坐在凉亭里,颂银低头盘‘弄’着什么,容实给她打扇子,满脸的溺爱之‘色’。老太太舒了口气,转头冷笑,“是难为你们哥儿。孩子好,你硬作梗,万一出了变故,你们家只这一根独苗儿了,您可得想明白。”
容老太太一时‘弄’得骑虎难下,心里恨容实有了媳‘妇’忘了爹妈,又恨佟老太太这咄咄‘逼’人的口气。虽然她説的都是实情,可自她嘴里蹦出来就叫人难受。她沉了嘴角,“这么的,家里要筹备,怕来不及,等到明年开‘春’,择个好日子叫他们完婚。”
老太太别开脸哂笑,“明年开‘春’,黄‘花’菜都凉了。你们家来不及,我们家来得及呀,不就是场婚宴吗,三天之内佟家就能办好。您要舍得,全由我们家承办,招上‘门’‘女’婿。不瞒您説,我早有这个意思了,就怕您家不答应,一直没好开口。”
这下子容老太太急了,“您説笑话呢,这么着可有diǎn无理取闹,谁家独子当上‘门’‘女’婿,又不是穷家子没饭吃。”説着霍然站起来,“话到了这份上,没什么可説的了。”
佟老太太也站了起来,拂袖道:“我也正有此意呢,既这么,回头把东西给您家送回去,我们也不稀图您那一diǎn半diǎn儿。”
两路人马不欢而散,从‘花’厅出来分道扬镳。容实和颂银见了忙招人来问,一问之下束手无策,颂银哭丧着脸説:“怎么办呢,就这么散了?”
容实拉上她就往外,“咱们进宫,找説得上话的人。”
那个人自然是太后。
后宫外男不得擅入,颂银独自进了储秀宫,委委屈屈把事情经过告诉太后,太后听了义愤填膺,“夏天等到明年开‘春’,开了‘春’呢,还有没有旁的説法?年纪都不xiǎo了,是该成家了,我还比你xiǎo两岁呢,儿子都有了。这容家老太太倒是个慢‘性’子,不着急抱重孙子。説到根儿上,就是不愿意结这‘门’亲。”想了想説别着急,“我发道懿旨,给你挣面子。可着四九城找,王公贵族里头随意挑,瞧上谁我给保媒,我看那容老太太还有什么话説。”
太后是真説到做到了,懿旨一出惊动了整个京城,好姐妹情深,太后为皇干妈的婚事着急了,要保媒,给皇干妈找如意郎君。
其实人心都一样,虽然佟颂银的名声有损,毕竟地位和家世在那儿。没结亲的酸溜溜説闲话,真落到自己头上,高兴还来不及。毕竟这么了得的媳‘妇’难找,借此平步青云,至少少奋斗五十年,谁不愿意?
皇干妈的选择还是如此,就认准容家儿子了。于是太后召佟容两家‘女’眷进宫,当着面撮合,即便再不情愿,太后的面子总要让的。
太后眼看事成了,笑道:“我让钦天监看过,説下月初六是上上大吉的好日子。横竖两家早就过定了,请期做个样子,就把事办了吧!他们俩不容易,两位老太太瞧在眼里,心疼心疼他们。世上最难得的就是这一片深情,别为一diǎn儿不痛快耽搁他们一辈子,您二位説呢?”
当然无话可説,都诺诺答应下来,开始盘算剩余的时间——还有二十来天,紧着diǎn儿办,应该能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