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叹了口气道：“转运司的官老爷没有下盐引，即便有处卖也没有处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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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是世袭运盐嘛？转运司的人怎么会不盐引的？”</p>
此时船已经进入直线航道，可以顺着江水直下。老张把好船舵后，坐近黄宗羲他们道：</p>
“听公子的口音，你们也是江南这一带的人吧。现在反正也是空闲，既然公子有兴趣知道，人就唠叨几句。”</p>
黄安插话道：“老张你猜得真对，我们是浙江余姚人氏，你到过很多地方嘛？你家怎么作上盐商的？”</p>
老张似乎回忆了会才道：“这就来话长了，我们原本就是淮安府的渔民，世代都在江边讨生活。后来在人曾祖父的时候，我们三乡八里的三十六家渔民一起凑钱接了朝廷的盐引，然后再分批运往指定的府县贩卖，已经有百余年了。我老张原以为自己会干一辈子，然后再传给儿子。没想到今年我们领出盐后，在港口装运时被转运司查出我们的船里带了私盐，司里的老爷马上就取消了我们承运的凭证。”</p>
“原来是带了私盐被惩治！”黄宗羲知道江南这边的商民为了能够作大生意，往往会几家联合起来推举一人出面成立商行，赚取的钱财就按约定分配。</p>
“不，不，”老张分辩道：“不是啊，当时我一直陪着老会长去领的盐，那都是验检所称过的，上头标着秤重、日期。老会长怕有什么意外，每年都会留在盐场码头亲自看着。我们的盐袋根本就没有人作手脚，可是官爷巡查的时候，却秤出我们的盐比朝廷定制的重了，我们夹带私盐。”</p>
事情出乎了黄宗羲的意料，他不由道：“有这样的事？你们可以到他们清楚啊？”</p>
“公子，这样的事情怎么得清楚。老会长没办法，想找司里的老爷情，可他们连们都不给我们进。老会长觉得对不起大伙，断了几十户人家的生计，结果一病不起就这么去了。”</p>
黄安却是个鬼灵精，想了想便道：“我看啊，肯定是那些官老爷们想讹你们的钱，要你们去送礼。你们这么多人，凑份子送礼不就行了”黄安还没完就给黄宗羲瞪了一眼，剩下的话顿时吞回到肚子里去了。</p>
“啊，我们都是本的买卖，每年要交盐引的钱，路上过河进城的都要给银子，一趟走下来，也赚不到很多钱，勉强养活一家老。今年也不止我一家被罚，也有的人去送礼，全给轰了出来，钱没了，还坐实了运私盐的罪。”</p>
黄宗羲又道：“既然不是你们一家被冤枉，那为何不一齐去扬州两淮都转运司那上告呢？”</p>
“民告官，哪有赢的！何况这么多家运盐的难保就有人运私盐，运私盐本就是大罪，转运分司的人放我们一回，吊销了凭证，若是闹到上边去，各个都要抄家配。这样，谁人还敢出声。”老张搓着手掌，神情已是认命。</p>
黄宗羲听了心里满不是滋味，可又不知怎么，只好问道：“你们没有运盐后，那官府将盐引交给哪家商行了？”</p>
“听所有的盐引都交给了江南商行！”</p>
“江南商行？！”黄宗羲心中隐约有印象，当年他在南京的时候也听闻这个商行的名声，应该是一个以出海到南疆海域贸易的商行。“他们不是出海跟红毛人互市嘛，怎么会牵扯上贩盐呢？”</p>
“现在江南商行越做越大，能赚银子的自然会加进来。听他们商行的伙计传出来，因为他们的东家跟管盐政的老爷们关系很好，有交情，所以才将盐引给了他们。”</p>
“是这样！江南商行的东家是何人？”</p>
老张道：“这个的就不知道了！江南商行分铺极多，听都是些管家在打理，东家很少出面。”</p>
“是吗？！”黄宗羲想不到大明除了田家，还有一个江南商行如此大规模。这江南商行的幕后东家倒也可疑，居然能让盐官把盐引改到他名下，难道是朝中的大臣？此刻这个问题老张也答不上来，索性问些别的：</p>
“老张，方才听你运私盐的事，难道有商家敢运私盐嘛？”</p>
“这个嘛”老张有些吞吞吐吐了，毕竟这些是牵连甚广，虽然自己现在不贩盐了，但也不能乱。</p>
黄安哪有不明白，笑道：“老张，你不用怕，我家少爷可是”</p>
“黄安，你要什么！”黄宗羲不由喝道，既然是去私访，哪有将自己身份暴露出来的。</p>
黄安吐了吐舌头道：“我家少爷就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兴趣，老张，你也讲讲看，让我们这些外行人知道。”</p>
老张打量了他主仆二人一会，以为大概是这公子哥儿听着有趣才问，他们是自己的船客也不好拒绝，便道：“好啊，既然公子想知道，那我就。这盐在我们淮安不值钱，但要是运到内地那可是贵上几倍，如果是私盐不用交税那可就赚得多了。我们老会长最忌讳这件事，做人要踏实，所以我们商行从没做过这些事。这运私盐啊，听老一辈人讲”</p>
老张大概是话多了，有些口渴，从船舷边拿起个碗就在江里舀了碗水，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才道：“听老一辈人讲，运私盐，先就要找到相熟的灶户，私底下买来他们的余盐。有的是藏着掩着，躲过搜寻运过去;有的就是找来手艺人，悄悄将封好的袋子挑开，将多余的盐装好;当然你要是有钱，也可以给老爷们送礼，多拿几张盐引，过秤的时候多加一;要是商行有官老爷们的名剌，甚至可以不用检查就可以过关。这些都是人听人讲的，真不真就没见过。”</p>
黄宗羲自然知道老张所谓的听老一辈人讲是托词而已，但他所的却是实话。老张他们的商行被封，明显就是内有隐情，看来这个淮安分司可不太干净。江南商行能拿到盐引就有官商勾结的嫌疑，还有盐商们是不是贩运私盐呢？！</p>
老张见黄宗羲想的入神，不知这位公子待会还要问些什么，便起身道：“前边就快到运河口了，我去掌舵，很快就到扬州境内了。”</p>
着，老张回到了船尾，黄宗羲看着滚滚而去的江水，若有所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