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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瑚说道,“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事。伤大哥,你受了伤都不知道么?”陈石星刚才被呼延龙刺了一剑,左臂划开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鲜血不断沁出,此时已是染红了衣袖,开始给云瑚发觉了。
陈石星道:“一点轻伤,算不了什么。”
云瑚说道:“受了伤可不能大意,先止了血再说。我身上带有金创药。陈大哥,请你坐下来,让我给你敷药裹伤吧。”
刚才在剧斗之中,陈石星受了伤也不觉得疼痛,此时给云瑚提醒,方始觉得,说道:“也好。那么麻烦云姑娘了。”
云瑚说道:“陈大哥,你帮我们母女这样大的忙,些须小事,你也和我客气。”
可是当她掏出金创药的时候,却是不禁有点踌躇了,要给陈石星敷药裹伤,非得他脱掉上衣不行,她是一个女孩儿家,有生以来,几曾和一个初相识的男子如此亲近?自是不免有点难为情。
陈石星懂得她的心意,一咬牙根,把半边袖子撕了下来,说遭,“云姑娘,请把金创药与我,我自己会敷的。”
陈石星一客气,云瑚倒是不好意思了,说道:“陈大哥,你只用一条手臂,敷药如何方便?听我的话,躺下来吧。”
陈石星小心翼翼的把背着的古琴先放下来,靠着大树坐下,说道:“云姑娘,多谢你了。世间事情真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几个时辰之前,你还把我当作敌人,如今你却对我这样的好。”他是心里着实欢喜,不自觉的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云瑚脸上一红,说道:“是呀,的确是有许多事情意料不到的。陈大哥,你还怪我刚才的鲁莽吗?”
陈石星道:“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嗯,你的金创药比我随身所带的金创药还好得多,现在已经不疼了。”
云瑚笑道:“哪有见效这样快的。天色已黑,龙成斌那小贼吓破了胆,料想是逃回大同,今晚决计不敢再来的了。咱们也不必忙于赶路,就在这里歇一宵吧。你先睡,我给你守夜。”
陈石星道:“其实我并不累,今晚不睡也行。”
云瑚柔声说道:“陈大哥,你的本领十分高强,但也不是铁铸的身子,还是听我的话,先安歇吧?”
“最难消受美人恩”,一个美丽的少女对他如此温柔体贴,陈石星几曾得过?不觉如沐春风,心里甜丝丝的好不舒眼。说道:“好的,我听你的话。但现在我可还未想睡。”
云瑚说道:“陈大哥,你这张琴让我瞧瞧行么?”陈石星道:“当然可以。”
云瑚抚弄古琴,赞道:“好一张稀世之珍的古琴,想必是你的家传宝物了?”
陈石星听得她称赞自己这张古琴,心中更是欢喜:“想不到她竟然是个识货的行家。”说道:“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或许它不能算是稀世之珍,但在我的心目之中,却确实没有哪样东西可以比得上它。”
云瑚微微一笑,说道:“当真没有么?”
陈石星翟然一省,说道:“不错,有一样东西是要比它珍贵得多。”
云瑚道:“那是什么?”
陈石星道:“是知己的友情。”
他在说这个话的时候,不觉想起了“小王爷”段剑平来。他在内心中许过愿,要把这张吉琴送给段剑平的。
云瑚却会错了他的意思,只道他这话是为自己而发,不觉粉脸微红,说道:“陈大哥,你的爷爷是天下第一琴师,你的琴想必是弹得很好的了。”
陈石星道:“我和爷爷差得远呢。可惜我的手臂受了伤,待我好了弹给你听。云姑娘,你也喜欢弹琴的吗?”
云瑚说道:“我弹的琴可是不成曲调,小时候胡乱学过几天。我有一位朋友,他很喜欢弹琴。”
陈石星道:“可是小王爷么?”
云湖说道:“正是段剑平。你怎么知道?”
陈石星道:“我在大理听过他弹琴,弹得很是不错。”
云瑚说道:“前几年他曾在我的家里住过一个多月,常常弹给我听的。但我知道他一定没有你弹得好。”
陈石星勉强笑道:“你又没有听过我的弹琴,下这评语不太早了一点么?”
云瑚说道:“何须听过?俗语说名师出高徒,何况你的爷爷就是天下第一琴师。咦,陈大哥你在想些什么?”她忽地注意到陈石星如有所思了。
陈石星道:“没什么,我是在想什么时候好了,可以为你弹琴。”其实心中却是在想:“要是他们成了亲,我把这架古琴送给他们夫妇,倒是一件最佳的礼物,嗯,他们一个是王府的贵公子,一个是大侠的女儿,他们匹配,才是最美满的姻缘。”
云瑚笑靥如花,说道:“那么我先多谢你啦。陈大哥,听说琴声可以令人宁静,是真的吗?”
陈石星道:“我听爷爷说过,要是琴技已臻化境,别人的喜怒哀乐,都可以任由你的琴声操纵。”
云瑚说道:“可惜我弹得不好,否则我倒想弹奏一曲,给你催眠,陈大哥,你累了一天,也该睡了。”
陈石星道:“段公子弹得很好,你是他的高徒,何须客气,你弹给我听吧,我真的想在你的琴声之中安眠。”
云瑚笑道:“其实我是想请你这位名师指教,我弹给你听,你可不要笑话我。”
当下取出古琴,自弹自唱:
“晚风前,柳梢鸦定,天边月上。静悄悄,帘控金钧,灯灭银缸。春眠拥绣床,鹿兰香散芙蓉帐。不见萧郎,多管是耍人儿躲在回廊,启双扉欲骂轻狂,但见些风筛竹影,露坠花香。叹一声痴心妄想,添多少深闺魔帐。”
这是大同地方流行的民间小调,少女思春之曲。云瑚十四五岁的时候,段剑平最后一次在她家作容,教她弹的。当时她也不解其中之意,只是觉得这个曲子好听,就牢牢记住了,此时弹奏出来,给陈石星听,一曲奏罢,不觉脸晕轻红。
陈石星听得心神俱醉,蓦地想道:“这想必是段剑平教她弹的,以便他日闺房之内,妇随夫唱,听这曲子,其乐有胜于画眉。我可不能想歪了。”听罢这个轻松的曲子,陈石星心里有三分伤感,但更多的七分却是甜意,果然不知不觉的就在她的琴声之中睡着了。在梦中他看见云瑚笑靥如花,和段剑平手拉着手向他走来,他献上古琴,当作迭给他们的新婚贺礼。
陈石星梦见段剑平,云瑚看着他闭上眼睛睡着了,不知不觉也是想起了段剑平来。
她从来没有和一个男子如此接近,除了段剑平之外。
段剑平曾经好几次到过她的家里,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不过在她十五岁那年,和段剑平分手之后,一直三年有多,却没有再见过面。
在这三年当中,她除了记挂迟迟不归的父亲之外,常常想起的就是段剑平了。每次想起他的时候,总是有着一个快乐的回忆。
他们并肩而行,并没骑马。
云瑚伏地听声,只听得那个女的说道:“奇怪,咱们这匹白马刚才不知怎的好像颇为焦躁,不听指挥,就把咱们带来这里。”云瑚吃了一惊,这声音竟是似曾相识。
跟着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跑了整整一个白天又半个夜晚,马不累人也累了,秀妹,你也该歇歇啦。”
那女的说道:“英表哥,你不知道我多么记挂云家妹子,如今大同之围已解,我恨不得插翼飞去看她。”
那男的道:“我受了段剑平之托,也是急于要见她啊。不过咱们的白马跑得飞快,和插翼也差不多了,反正明天一定可以赶到。大同,你也不必太心急。找个干干净净的地方,你先舒舒服服睡一觉吧。我替你守夜,明天一早,我会叫醒你的。”
云瑚听到这里,不觉又惊又喜,原来这一里一女,正是她希望到了金刀寨主那里可以和他们会面的江南双侠——郭英扬和钟敏秀。想不到用不着到金刀寨主那儿,他们已先自来了。
“原来他们连夜赶路,正是为了要去找寻我的。我且暂不作声,开他们一个玩笑。”此时郭钟二人已经走进树林,和云瑚匿藏之处距离不远了。
脚步声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寻觅适宜睡觉的地方。云瑚见他们没有继续走来,正想悄悄过去吓他们一跳,忽听得钟敏秀笑道:“你准备怎样替段剑平去向云家妹子表白心意?”
此言一出,不是云瑚吓他们一跳,而是他们吓了云瑚一跳了。“段剑平要向我表明什么心意?又为什么要他们代为传达?”
只听得郭英扬笑道:“他不好意思和你说,我也不好意思和云家小妹子说。秀妹,你就帮我这个忙吧。不,不是帮我的忙,是帮段大哥的忙。”
钟敏秀笑道:“说起来段大哥也是怪可怜的,他虽然是‘小王爷’荣华富贵,样样齐全,可就是缺少一个知心的人儿作伴,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再过几年,‘小王爷’只怕也要变成‘老王爷’啦,这个忙咱们倒是应该帮他够。”
郭英扬道:“是呀,这个忙也只有你才能帮他,你是应该当仁不让的了。”
钟敏秀似乎是为了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笑道:“要我帮他的忙那也不难,你把他和你说的私话说给我听。”
郭英扬笑道:“我说给你听不打紧,你可别要回去取笑他。你不知道这位‘小王爷’,平日看来是那等潇洒,说到自己心事的时候,却是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一样,脸都红了。
钟敏秀忍俊不禁,“噗嗤”一笑,说道:“你别穷刻划了,快点说吧,你是怎样探出他的心事的?”
郭英扬道:“那天我劝他成家立室,我说你已经是将近‘而立’之年了,也该有位王妃啦。她只是不作声。我说你文武全才,也难怪你眼光太高,我知道普通的女子你是看不上眼的。但要找一个能够和你匹配的女子确是很难,你就将就点儿吧。”
“我说了这番话,想不到却是引得他开口了。你猜他说什么?”
钟敏秀道:“他就把意中人的名字告诉你了?”
郭英扬笑道:“他才没有这样爽快呢。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好像蚊子叫一样低声说道:‘你说错了,不是我看不起人家,是我怕自己配人家不上。’”
“我一听欢喜得跳了起来,说道:‘这么说,原来你是已经有了意中人了,快点告诉我,是谁家的姑娘?’”
“半响,他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位姑娘,你也是熟识的,她的父亲是名闻天下的大侠,她自小聪明伶俐,秀外慧中,我们两家有数代交情,她一向把我当作大哥哥一样。小时候我和她开过玩笑,说是一定要娶她为妻,当时只是一个玩笑,但当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开始长成的小姑娘了,回家之后,我就老是忘不掉她,我心里明白,我开的不是玩笑了,我真的想娶她了。”
“一时间我还没有想到他说的这位姑娘是谁。我一面思索,一面问他:‘既然你们乃是世交,为何你不托人提亲,以你这佯的身份人才,还怕女家不答应吗?”
“他又叹了口气,说道:‘我比她大着十岁呢,一向又是把她当小妹妹一样,怎好意思开口。’”
“我说用不着你向她开口呀,找个大媒,向她爹爹去说就是。”
“他说,这位姑娘的爹爹已经失踪了三年,她只是孤零零一个人在家里的!”
“说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登时跳了起来,嚷道:‘原来你说的是云大侠的女儿,我们的云家小妹子!”’
郭英扬料想不到,云瑚更是料想不到!她偷听郭钟二人的谈话,听到这里,不觉粉脸通红,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了。
段剑平和她“开玩笑”的那幕往事,她本来早淡忘了的,如今突然听人提出,这幕往事,不觉重又泛上心头。
当时她还只是八九岁的小姑娘,那天她要段剑平陪她下河捉鱼,那是一条黄水混浊的淤泥河,段剑平是“小王爷”的身份,几曾做过这种事情?为了逗云瑚高兴,只能战战兢兢的陪她踏进淤泥河里,他越怕弄脏,云瑚就越发顽皮,故意把浊水泼在他的身上,把他一件簇新的衣裳弄得满是污泥。云浩出来找他们回去吃中饭,刚好看见女儿戏弄段剑平的情景,带笑责备女儿道:“你这野丫头如此顽皮,谁敢娶你做妻子?哼,你要是不改,是将来是一定找不到婆家的了!”她被父亲责备之后,还有真是有点担心,偷偷的问段剑平:“女孩子一定妥嫁人的吗?我找不到婆家,那怎么办?”段剑平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小妹子,你别担心,我一定娶你为妻!”
想不到段剑平开这个“玩笑”,如今他竟然是当起真来了!
小时候,她因为父亲吓她“将来找不到婆家”而要偷偷去问段剑平“怎么办?”如今,她却是为了段剑平的要“娶她为妻”,而不知“怎么办”了。但她现在却能和谁去商量?
心乱如麻,云湖不觉呆了。她本来准备突然跑出去吓郭钟二人一跳的,此时也害羞得不敢出去了。她害怕钟敏秀当真和她提亲,她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正自不知所措,忽听得马嘶之声,是三匹马同时的嘶鸣。
郭英扬吃了一惊,跳起来道:“这树林里藏有人!”
钟敏秀则又惊又喜,失声叫道:“郭表哥,你仔细听,好像是我的那匹坐骑!”
郭英扬道:“不错,叫声是有点像。咱们快去看个明白。”他话犹未了。钟敏秀已是飞快的朝着马嘶的方向跑过去了。郭英扬连忙跟着她跑,只留下一个不知所措的云瑚。
过了一会,密林深处,隐隐传出金铁交鸣与喝骂之声。茫然不知所措的云瑚好像从一个纷乱的梦中惊醒过来,心里叫道:“不好,莫非是他们和陈大哥打起来了,我该怎么办呢?唉,这真是越弄越糟了!”
孤男寡女,同宿林中,纵然光明正大,也是难免瓜田李下之嫌。何况郭钟二人又正是为了替段剑平做媒来找她的。“他们突然发现陈大哥在这三更半夜的荒林和我一起,不知心里会怎么样想法?”云瑚想到这层,不由得更是面红耳热了。
可是,假如她不从速现身,只怕事情会弄得更糟,云瑚只好抛开顾虑,硬着头皮,向声音来处跑去。
她猜得不错,江南双侠果然是已经和陈石星打起来了。陈石星给马鸣惊醒,只道有人盗马,匆匆而起,还未找着坐骑,就给他们发现。
钟敏秀一见自己的白马,不由分说,唰的一剑就向陈石星刺去。
陈石星喝道:“好大胆的盗马贼,啊呀!你,你,你是——”
钟敏秀斥道:“你这小贼,想不到会碰上物主吧?”口中说话,剑法丝毫不缓,陈石星只好拔剑招架,郭英扬也上来了。
陈石星以一敌二,一时间怎说得清楚,而钟敏秀也怎能相信他的言语,攻了两招,怒声说道:“你这小贼,那天在红崖坡上,我已经发现你的踪迹可疑了,我的白马焉能落在你的手中?你分明是红崖坡的强盗一伙!还敢花言巧语骗我!”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秀姐,他没有骗你,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郭钟二人一愕,陈石星跳出,插剑入鞘,说道:“好了,你们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云姑娘吧?”他受了冤枉,心里难免有一点气,当下返过一旁,再也不发一言,让云瑚替他分辩。
钟敏秀定了定神,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云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云瑚笑道:“秀姐,你不认识我了么?”
钟敏秀呆了一呆之后,“啊呀”一声叫起来道:“瑚妹,果然是你。我还以为是哪里钻出来的俊小子呢。”
云瑚说道:“我正想到周伯伯那里去找你们,恐怕路上不好走,只好女扮男装。”
钟颜秀道:“我们也正是想到大同去找你的。他,他是谁?”
她见云瑚女扮男装和陈石星同在一起,只道他们是一路同行的,不觉疑心大起。
云瑚说道:“这位陈大哥和你们一样,他也是段剑平的朋友,特地到大同来找我的,不过,我们却是今天方才相识。”接着笑起来道:“不打不相识,实不相瞒;我也是曾经误会过他,和他打过一架的呢。你们重新见过礼吧。”
郭钟二人满腹疑团,和陈石星见过礼后,钟敏秀道:“我这匹坐骑那天是给红崖坡的盗魁潘力宏抢去的,不知怎的又会落在陈兄手中?”心里想道:“他是段剑平的朋友,段剑平怎的从来没有和我们提过?”
说话之间,钟敏秀那匹白马已经跑到她的跟前,欢声嘶鸣,和旧主人挨擦了一会,又跑去和陈石星亲热。这匹马颇通灵性,它好像是要旧主知道,它和陈石星是好朋友。
跟着郭英扬那匹白马也跑了来,郭英扬笑道:“怪不得你到了这里就不肯走,原来你是发现了旧伴侣了。好,你们亲热去吧,别在这里打扰我了。”两匹白马好像听得懂他的话,双双跑入林中。陈石星夺来的那匹瓦刺马垂头丧气的走来,不敢跟随过去,只好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好像甚是凄凉。
陈石星触景心酸,暗自想道:“见了旧侣,当然就会忘掉新交了。马儿如此,人也何尝不是一样。”
郭英扬笑道:“秀妹,你这匹坐骑和陈兄也是很亲热呢,若非陈兄曾经有过好处给它,它一定不会这样。”心里对陈石星刚才的话,已经相信了几分。
云瑚说道:“秀姐,这匹白马正是陈大哥从红崖坡那秋强盗的手中给你夺回来的,它受了点伤,也是陈大哥给它医好的。陈大哥对它好,它当然对陈大哥好啦。陈大哥为了物归原主,一路追踪你们,从大理追到这儿。”当下盼陈石星在红崖坡的遭遇以及在大理结识殷剑平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他们。
钟敏秀道:“陈大哥,刚才冤枉了你,真是不好意思。”陈石星淡淡说道:“没什么。好在这匹白马如今已能物归原主,我也可以了结一件心事了。”钟敏秀“噗哧”一笑,说道:“陈大哥,你真是好人,怪不得我们的云家小妹子一和你相识就这样相信你。”
云瑚七窍玲珑,听出钟敏秀话中有刺,不觉脸上一红,勉强笑道:“秀姐,你猜错了,我也曾冤枉好人呢。我和陈大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几乎恩将仇报。”郭钟二人都是怔了一怔,钟敏秀道:“哦,原来陈大哥还是你的恩人吗?”郭英扬道:“对了,刚才你说和陈大哥曾经打过一架;这是怎么一回事?”云瑚此时方有余暇把她父亲已遭不幸的事情告诉他们,一直说到陈石星怎样忠于她父亲的所托,不辞万里迢迢踏入危城,把父亲的遗物交还给她为止。”但陈石星曾经见过她母亲的事,云瑚则还没有说出。
江南双侠听罢云瑚所说的陈石星侠义行为,不觉对他另眼相看,大起敬意。但另一方面却也是不由得暗暗为他们的好朋友段剑平担心,心想陈石星和云家的关系如是之深,只怕云瑚为了报恩,那么段剑平在她心中的位置就要被陈石星取而代之了。
四个人分开两对交谈,钟敏秀把云瑚拉过一边,小声说道:“段大哥很挂念你,他本来是托我们请你在大理避难的,只因我们来的时候,大同之围未解;所以先绕过大同,去找金刀寨主。”
云瑚道:“我已经知道了。”
钟敏秀道:“那么你准备前往哪儿?是上大理还是去见金刀寨主?”
云瑚说道:“我当然是要和你们一起先去拜见周伯怕的。他和先父是八拜之交,我想他一定也是很挂念我的。”
钟敏秀道:“当然是挂念你了。否则他也不会一听得大同之围已解,立即便叫我们回去打听你的消息。不过,他只要知道你平安他就放心了,倒不是非要你去帮他的忙不可。你要是先去大埋,他非但不会怪你,还会替你高兴的。”在陈石星面前,钟敏秀是不便替段剑平来做红娘,只能隐隐约约的透露一点“消息”。
云瑚说道:“我知道周伯伯用不着我去帮忙,不过我还是非到他那里不可。钟姐姐,你是几时离开山寨的?”钟敏秀道:“昨天才离开的。”
云瑚说道:“那么你可知道单大侠和我的母亲已经到了山寨没有?”
钟敏秀怔了一怔,说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伯母、伯母离开、离开……”说至此处有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云瑚说道:“不错,我已经知道妈妈离开龙家。怎么知道的,以后慢慢和你再说。你先告诉我,她是否业已平安到达周伯伯的山寨?”
钟敏秀道:“我本来早想告诉你的,只是未知——”她是怕云瑚忌讳,不敢提起她的母亲。
云瑚说道:“我妈受人所骗,离开我的爹爹。但她总是我的亲娘。”
钟敏秀这才放心告诉云瑚,“单大侠和伯母正是在我们离开山寨之前的一个时辰到达的,她的精神似乎不大好,我未有机会和她交谈。她也不知道我是你的好朋友。”
云瑚眼圈一红,说道:“好苦命的妈妈,我和她分手已经十载有多,如今她就在眼前,钟姐姐,你想我还不应该去见见她么?”
钟敏秀刚才是因为未知道云瑚已经原谅她的母亲,才叫她先上大理的,如今已经知道他们母女和好如初,按之情理,自是不便再劝云瑚抛开母亲不理而先去见段剑平了。
曙光微露,晨风动林,不知不觉,又是东方既白。
钟敏秀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真是不错。昨晚我一夜没睡,见着了你,如今一点也不觉得疲倦,咱们走吧,这匹马跑得快,今天晚上,你就可以见到亲娘了。”当下与云瑚合乘一骑,走在前面。
陈石星跨上那匹夺自敌人手中的瓦刺马,与郭英扬并辔同行。他这匹坐骑走得懒洋洋的,好像是受到了被抛弃的悲哀,没精打来。郭英扬只好让自己这匹骏马路得慢些,和他作伴。
郭英扬把话题转到段剑平身上,说道:“我们这位段大哥真是难得,他以小王爷的身份,本身又是文武全才,对待朋友却是非常热心,一点也没做态。”
陈石垦淡淡说道:“不错,橡我这种无名小卒,他也肯折节下交。”
郭英扬道:“陈兄你太客气了,像你这样的武功人品,我们能够和你结交,实是深感荣幸。你和段大哥都是难得的朋友。”
陈石星涩声说道:“我怎能和小王爷相比?”
郭英扬道:“话说回来,我们这位段大哥样样都好,就是一样,令我们做朋友的觉得有点遗憾。”陈石星道:“什么遗憾?”
郭英扬道:“他已将近中年,还未结亲。”
陈石星道:“不错,大理的老百姓谈起他们的小王爷时,也是这样说的。”
郭英扬不便说得太过着了痕迹,心里想道:“看来他也是个聪明的人,想必应该听得懂我的弦外之音吧?”
陈石星忽地转移话题,“我刚才好像听得钟女侠说,说是铁掌金刀单拔群单大侠已经到了金刀寨主那儿,不知郭兄和单大侠可曾见过?”
郭英扬想起一事,翟然一省,说道:“陈兄,你和单老前辈可是曾经相识的么?”
陈石星道:“说不上熟识,不过前两天我曾在云大侠家里见过他,他也曾叫我去找他的。”
郭英扬道:“这就对了,原来他说的那位少年豪杰就是陈兄。”
陈石星道:“啊,原来他和郭兄曾经齿及在下,不知他有什么话一交代?”
郭英扬道:“当时,我正要下山,和他只能匆匆谈了片刻。他叫我留意路上有没有一个背着古琴的陈姓少年。不过,陈兄,你到山寨,恐怕是见不着他了。”
陈石星怔了一怔,说道:“为什么?”
郭英扬道:“单大侠说,他和一柱擎天雷大侠有个未了的约会,昨天他护送云伯母到了山寨,已经和金刀寨主说好,只住一宵,今天又要赶往桂林去会雷大侠了。”
陈石星道:“听说一柱擎天三年前业已失踪,他在桂林的老家也早已一把火烧干净了。是他托人捎信给单大侠,还是单大侠从别的地方听到消息,知道他又已重回桂林?”
郭英扬道:“当时我因离山在即,未能够和单大侠详谈。不过我曾听得他和金刀寨主言道,说是在三年之前,他本来就和雷大侠有个约会的,只因云大侠之死,以致他们那个约会成为泡影。他们曾有三年之后在七星岩下重会之约。”
从他的语气听来,似乎并非接到信息,而是他相信雷大侠定会遵守以前的诺言,故而必须如期赴至桂林,了此约会。
陈石星沉吟不语,心乱如麻。
郭英扬道:“陈兄,你在想些什么?”
陈石星道:“没什么,我只希望能够和单大侠见上一面。不知单大侠还有什么话交代我么?”
郭英扬道:“不错,他是曾叫我带几句话给你。他说,‘要是你在路上碰见那位背着一张琴的陈姓少年,你告诉他,我在赶了雷大侠的约会之后,仍然要回到这里的。他可以在这山寨等我回来,’陈兄,他似乎只是知道你的姓,还未知道你的名字?”
陈石星道:“不错,我两次与他相会,都只是匆勿一面,未及通名。”说至此处,忽地拨转马头。
郭英扬诧道:“陈兄,你干什么?”
陈石星道:“麻烦你转告云姑娘,我不陪她往金刀寨主那儿了。”
刚好这个时候,云瑚因见他们的坐骑跟随不上,勒住了马,叫道:“你们快来呀!”
郭英扬大声说道:“云姑娘,陈大哥说是不去山寨了。”
云瑚吃了一惊,叫道:“陈大哥,你等一等。”郭英扬微笑道:“是呀,陈大哥,你就是要走,也应该和她道别。”
云瑚与钟敏秀策马回来,说道:“陈大哥,你要上哪儿?”
陈石星道:“我要回桂林。”云瑚道:“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想起回家?你不是说你的家早已没了?”
陈石星道:“我这次前来,有三件事情,第一是替云大侠送回遗物;第二是替段小王爷带信给云姑娘;第三是把这匹白马归还钟女侠。三样事情如今都已办妥,我想我是应该回去了。”
云瑚一皱眉头,说道:“你已经到了这儿,只有一天的路程,为什么不去见一见金刀寨主?反正你又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陈石星道:“正是因为我刚刚知道有件事情,要我回家一趟。这里反而是没有什么事情要我办了。”
云瑚诧道:“你刚刚知道什么事情?”
郭英扬替他答道:“铁掌金刀单大侠到桂林和一柱擎天雷大侠相会,准备今天一早离开山寨。这消息也是我昨天才知道的。”
云瑚道,“啊,你是要回桂林寻找他们?”
陈石星道:“不错,我是希望早日见到单大侠。”
云瑚说道:“单大侠还会回来的吧?”
郭英扬道:“是呀,我已经劝过陈兄了,单大侠反正是还要回到这里来的,何不等他回来?最多也不过是等几个月罢了,胜于到桂林寻他,未必找得着他们。”
陈石星道:“我就是恐怕等不了这几个月的时间。”
云瑚见他去意坚决,情知无法阻拦,倘若强加挽留,只怕钟敏秀也要对她“误会”,只好说道:“好,多谢你这次帮了我的大忙,你既然是有紧要的事情,我也不便耽搁你了。但愿有一天你还会回到这儿。”
陈石星苦笑道:“人生聚散无常,我也盼望能够和你们再见,是否能够如愿,那可就说不定了。”
钟敏秀“噗嗤”一笑,说道:“不许说这样丧气的话,你一定要回到这里来。”
陈石星拔转马头,郭英扬忽地低声和钟敏秀说道:“咱们送他一件礼物好吗?”钟敏秀翟然一省,叫道:“陈大哥,请你稍待一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