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乐叉手谢过后,却没有如韩侯所敬的那样再次举杯把酒喝下,而是按着玉杯口,目视着韩侯徐徐说道:“陛下可知楚尚因何而来?”
“然。”
韩侯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略带嘲讽地说道:“为救楚而来。”
孙乐哈哈一笑。
她的笑声响亮而清脆,那清秀的面容中带着十分的嘲讽。
没有人想到孙乐会是这样的表情,韩侯及诸臣都皱起了眉头。
孙乐大笑罢,举起玉杯小小地抿了一口,低眉敛目地笑道:“否,尚是为救陛下而来!”
孙乐这话一出,几声喝斥同时传出,“大胆狂徒!”“好生无礼的楚子!”
韩侯没有动怒,他细长的双眼阴了阴,俊朗的脸上忧郁地一笑,徐徐问道:“楚子所言过矣。”
韩侯的声音很随和,很温厚,这句话根本不是喝斥,倒似是劝导。
孙乐又是仰头一笑,晒道:“否!尚确实是为救陛下而来!”
她无视四个大臣发黑的脸色,身子微微前倾,目视着韩侯问道:“敢问陛下,韩主战者何人?者何人?”
韩侯温和地说道:“孤的丞相公仲移也。”
孙乐拊掌叹道:“尚此次来韩,一路所过阡陌田野,父老口中所敬所言者,皆相国也!”
韩侯的脸色变了变。
孙乐视若无睹地叹道:“哎!韩人皆知有相国,不知有陛下矣!”
韩侯脸色再次。四个大臣都是脸色一青,左侧第二个胡子大汉上身一挺,浓眉一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大臣给按下去了。
孙乐声音朗朗地叹道:“此次与秦等四国联合攻楚,主张之人相国也,主帅之人亦是相国。如此战胜,相国割得楚十数城,得金帛子女大胜而归,父老举城欢庆,大呼雄威者,陛下乎?相国乎?”
孙乐侃侃说到这里时,韩侯有点黄的长脸白了白,细长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怒意和思索。
孙乐抬头盯着韩侯,身子微倾,一字一句地说道:“韩举国之力方有十三万军,车八百乘。此次与楚一战,相国尽携之!到回师之日,相国率全国之卒,得父老之心,陛下就不惧他登高一呼,挟尽民心而制陛下乎?介时,谁人记得韩乃陛下之韩?噫呼,相国威风,为王为相皆在他一念之中!”
孙乐的话音一落,满殿再无声息传出。
韩侯和众臣面面相觑,脸白如纸!
孙乐的这席话说得很明白,现在相国公仲移在民间威望极高。他这次带着全国兵马去攻打楚国,如果他胜了,他的威望将会更高,就算此战败了,大军在他手中,他到时也是想为王便为王,想为相便为相。
在韩侯五人地哑口无言中,孙乐长叹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陛下,为臣子者,怎可在威望高于陛下之时再拥重兵?陛下,兵乃国之利器,不可轻忽啊!”
满殿只有断续的呼吸声传出。
孙乐一席话说完后,再次长叹一声,她摇了两下头后,从身边的侍婢手中接过酒壶,给自己斟起酒来。
她低眉敛目地斟着酒,脸色木然,看也不看一眼表情十分难看的韩国君臣。
这一次韩国主战之人便是公仲移,孙乐上次教给韩侯的法子虽然有点效果,可是韩侯毕竟不是公仲移的对手,不知不觉中还是让他更加势大。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侯站起身来,向孙乐深深一揖,沉声问道:“还请楚子救孤!”
孙乐也站了起来,她还了韩侯一礼,朗声道:“陛下,臣代吾君与陛下相约!此次诸国犯楚,陛下如作壁上观,他日秦人若为难陛下,楚必全力护之!”
她说到这里,傲然说道:“吾君已有对付秦人之策矣!此次秦人必无而返!”
“此言当真!”
“不敢欺瞒大王!”
“善!”
韩侯站起身来,在房中转起圈来。
他暗暗想道:与秦结盟的人一直是公仲移,公仲移势大,自己就算想把统帅权拿到手亦不可能。
站在韩侯的立场上来说,就算是秦国必胜,今日悔约的自己必须承受他日秦之怒火,这一次自己也得悔约不可!因为他是别无选择了。可现在幸运的是,眼前这个楚使居然如此镇定自如地说出,秦人会无而返。而且还说,他日秦国如有迁怒,楚国愿意保护自己。
若果如此,真是无尽之喜。
在房中转了几个圈后,韩侯刷地回过身来,再次冲着孙乐深深一揖,说道:“愿与君约!”
孙乐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善!”
当下,双方同时大笑几声后击掌为誓,举斟同饮,满室皆欢!
孙乐出来时,陈立和另一个剑师正双眼灼亮地看着她。孙乐冲着两人一笑,转身向外走出。
孙乐刚上马车,便对着陈立两人说道:“回去之后马上准备,城门一开便离开韩国。”
陈立两人都是一怔。
陈立皱眉道:“有何不妥?”
孙乐看着马车外腾腾燃烧的火把光,黑幽的明眸在火光中晶光闪动,她轻轻说道“相国公仲移势力强横,耳目灵敏,恐夜长梦多。”
陈立两人凛然应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