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在嬴高抵达上郡的当日,他们一行人就被蒙恬带着,到了距离上郡郡治的城中十数里的一处正在修缮的长城脚下。
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甚至于周边的十多里都没有一个村落,只有一些小小的山丘和遍地的黄土。但是当嬴高抬头看向长城那高高耸立着的城墙的时候,他还是被自己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
在后世,嬴高不是没有到过长城,但是相比于这个时代来说,当初嬴高看到的长城只能用遗址来形容,经过了两千多年岁月的打磨,当时的长城已经不再是这个时代真真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的长城了。
只见那高高耸立的城墙,并非是用后世时常能够看到的明朝长城所用的各式砖瓦堆砌而成,而是基本上都是用夯土堆积而成。
换句话说,这长长的城墙,完全是用原本松松软软的泥土一下一下夯实而成的。
嬴高他们这个时候看到的这块长城,明显是经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一次战争,导致中间有一块的夯土掉了下来,就这样一块在地面上看起来并不是十分严重的问题,要想仅仅依靠着人工将其修复到和之前一样,无疑是难以想象的。
此时在嬴高他们身边经过的,是一队队拉着黄土的马车,但是当黄土到了长城脚下的时候,显然就不能再用马车了,从这个时候开始,每一个步骤都考验着服役者。
他们搭着云梯,将一筐又一筐的黄土用自己的脊梁背到那有些破损的地方,而在那里,不少人正在云梯上面挥舞着自己手里的工具,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夯实着新近用在长城上面的黄土。
以小见大,这不过是一小块需要修缮的地方,就让嬴高看到了无数可能随时袭来的危险,他不敢想象要真的建立起这样的长城会有多少生命永远的留在这个荒芜的地方。
“每年因修建长城从高处跌落而亡的服役之人,共有多少?”
让蒙恬没有想到的是,嬴高看了一会之后,竟然面无表情的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这……倒是未曾统计,不过今年年关之后这数个月的时间中,因为修建长城而死去的服役之人已经有近乎四千之数,这其中从高处跌落者……怕是有近乎千人。”
纵然有所准备,但嬴高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七八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死了这么多,这一年下来,岂不是单单修长城就要死六七千人?
而且这还是自己已经为大秦的百姓减负了许多的情况下,要是按照始皇帝之前的那种干法,嬴高不敢想象数字,他只知道,这个数字甚至会比每年大秦战死的战士还要多,而且多的多的多。
蒙恬介绍完了这件事儿之后,也低下了自己的头,他不知道嬴高问出这样的话到底是啥意思,但是这毕竟是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他身为大秦的贵族,上郡的统帅,对于服役之人的死还真就没怎么在意,但是现在他发现,人家皇帝却是比自己都在意。
“身死之人,皆要厚待其家属……”
最终,嬴高在驻足观察了近乎半个时辰之后,仅仅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整个过程中,除了站在嬴高近处的田言发现嬴高的眼角竟然有些红润之外,嬴高并没有任何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嬴高默默的转身,向着城池的方向走去,众人也都只是默默的跟着,气氛却已然是压抑之极。
就这半个时辰的驻足观察,终于让嬴高知道了,为什么后世的人会用孟姜女的故事来说大秦,这真的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出现的。
在一个每天几乎都会有不少人跌落而亡的地方,其他的人却只能若无其事的继续填补上那人的位置继续劳作,不知道那样的厄运什么时候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这一个月的徭役,会把一个人的内心摧残成为什么样子,而大秦,在这样人的心里面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嬴高一直在想着这些问题,他知道这和蒙恬没有任何关系,人家只不过是给你们老嬴家打工的罢了,要解决问题,还得是你嬴高亲自想办法。
“朕一心想要让大秦的百姓摆脱之前的生活,但到头来,却依然有着太多像这样炼狱一般的存在,朕所做的这些,还远远的不够啊!”
在这个夜晚,已经躺在床榻上的嬴高久久不能入眠,他看着田言,缓缓的说出了这个自己心里面一直在想着,却又一直都没有当着谁的面说出来过的心里话。
田言显然也是没睡,她早就发现了嬴高自打看完了长城之后的异常,原本还想着自己怎么才能劝一劝呢,没成想这到了半夜,嬴高却先开了口。
更加让田言心中感念的是,嬴高竟然没有为即将发生的跟项羽的见面担忧,而是在为自己治理下的大秦还存在这这样的地方而自责。
“君上日日生长在咸阳宫中,自然不知道咸阳城之外的世界是怎样一番模样,田言虽然自幼在山间长大,但却也时常到山下走走,如今我虽是君上的夫人,但平心而论,君上治理之下的大秦,百姓的生活已然比之前好了数倍,至于这里的伤亡,之前只怕是连统计都难以统计的。”
对于这民间的疾苦,田言显然已经见识的够多了,不然的话她这么有主见的人,要是知道嬴高是个明君的话也绝对不会哭着喊着要过来刺杀他不是?所以她说出来的话,还是能够让嬴高的心里面舒服不少的,毕竟自己取得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而且还走在进步的路上呢。
“朕,还会让大秦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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