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打量了李广两眼,忽有所悟。“你是想请战吧?”
李广的眼角抽了抽,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果然瞒不过君侯。没错。郎中令虽然尊贵,可是我还是习惯了沙场征战。再说了。我儿当户也在西域,我已经有好几年没看到他了。如今他有危险,我这心里实在是着急啊。君侯,方便的话,还请君侯多多照拂。”
窦婴点点头。“我尽力而为吧。这也是个好机会,让天子看看。关键的时候,巧言令色是不顶用的,还是要靠能征善战的壮士。”
“多谢君侯。”李广大喜,再次一揖到底。
窦婴挑挑眉。“你别急着谢我。我只是答应你尽力,可不敢保证你能成行。后生可畏。年轻一辈能打的太多,能不能让你统兵出征,还要看天子的决定。”
李广大笑。“君侯有言,天子岂能不应?如今朝堂之上,能够与君侯相抗的人,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窦婴笑笑,颇有自得之色。
“君侯,走吧,得知君侯从长安赶来,平阳侯、长平侯他们都等着见你呢。”李广侧身相引,笑盈盈的说道:“我派人去猎了一些野味,为君侯接风,还请君侯赏光。”
窦婴随李广来到一处偏殿,一进门,平阳侯曹时就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拱手施礼。
“窦公,辛苦辛苦。”
窦婴拱拱手,环顾四周,见屋内济济一堂,不仅平阳侯曹时在,卫青、枚皋等年轻一辈也都在,顿时大感欣慰。这些人身份不同,平时很难聚在一起,现在却全都在这里,自然是因为他窦婴。
“诸位这是……”
曹时笑嘻嘻的说道:“不瞒窦公,听说梁啸自免的事之后,我们都很焦急,只是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听说窦公来了,我们这颗心总算放下了。”
窦婴眉毛一扬,心中得意,嘴上却谦虚道:“诸位太看重我窦婴了,不敢当,不敢当。”
“窦公如果当不起,还有谁能当得起?”曹时大声说道:“论资历,论战功,如今还有谁能和窦公比肩?窦公若不出马,我真想不出还有哪个更合适。”他顿了顿,故意压低了声音。“难道我们还能指望丞相不成?”
众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曹时将窦婴请到首座,窦婴也不客气,入了座,把刚才面见天子的经过说了一遍,特意提到了天子的那句“老臣”,众人听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纷纷上前敬礼。窦婴来者不拒,举杯痛饮。一时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蓝田山,梁啸放下了手中的帛书,靠着车窗,默默的看着窗外几乎不动的山峰。
没有那种飞驰而过的速度感。如果不是马车摇晃个不停,车夫手中的鞭子不时的甩出一声脆响,他几乎感觉不到在赶路。
“太慢了。”梁啸一声叹息。他意识到,这次全家搬到庐山是一个漫长的旅程。即使以日行百里计,他也要走一个多月。好在到襄阳之后就可以换乘船,顺汉水而下,直入长江,人可以轻松一些。要不然,这次搬家可真是够累人的。
“怎么了?”正在闭目假寐的刘陵听到梁啸的叹息,睁开了眼睛。
“没什么,我来来去去,这条路也走了好几遍了,从来没有一次觉得这么慢。”梁啸收回目光,靠在车壁上,感受着马车的摇晃。“我甚至没有好好看过蓝田山。”
刘陵抿着嘴笑了。“那时候你眼里只有功业,哪有风景。如果功业都成了泡影,眼中就只剩下风景了。”
梁啸不以为然的笑笑。他双手交叉,置于腹前,两个大拇指来回打着转,嘴角带着几分意味难明的笑意,打量着刘陵。刘陵嗔道:“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茂陵的那份产业究竟能不能起到预期的作用,会不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会的。”刘陵起身挪到梁啸身边,将头靠在梁啸肩上。“天子那么聪明,他应该能体会到我们的让步。这份让步有多少诚意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没有撕破脸。当然了,你也别指望他投桃报李。以他的禀性,你们之间终究难以两全。”
她顿了顿。“你又不是卫青。”
梁啸转头看看刘陵,在她的额上轻吻了一下。“卫青怎么了?”
“卫青能忍辱负重,即使现在已经封侯,依然不忘自己的出身,不管天子将来怎么欺负他,他都不会反抗。你则不同,或者说,你们正好相反。”
“这话又怎么说?”
“卫青是富贵了,依然像奴隶一样活着。你哪怕是当初看不到出路的时候,依然不肯屈服。”刘陵仰起头,看着梁啸。“你知道吗,淮南三千门客,由我招揽入府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像你那样请了几次也没请进门的,没有第二个。”
“那是,不仅没能请动我,反而被我请进了家门。”梁啸得意的笑了起来,伸出手臂,将刘陵揽在怀中。“所以,我更不能屈服。如果不能把我该得的拿回来,我以后又怎么有脸面见你。”
“那你可得努力了。”刘陵抱着梁啸的手臂,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本来就是翁主,如果我父王逞了心愿,我还有机会做长公主。你要是不封王,是没法让我收回成本的。”
“这异姓王可都没什么好下场。与其求着他封王,不如出海,自寻一方天地,就是做皇帝也没人管。”
刘陵反问道:“我愿意,你放得下吗?”
梁啸沉吟,一时无语。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刘陵这个问题。放得下吗?扬帆出海,自立为王,近可选台湾,远可选美洲,怎么看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他总觉得有一丝丝割不断的牵挂,让他迟疑再三。
是平平安安的过一生,还是轰轰烈烈的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