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念及此，儿恨不能提三尺之剑，尽屠关中之粮商米贾！！！”</p>
满是怒意的发出一声低吼，刘盈又是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身侧的软榻，一时间，竟气的连胸膛，都有些起伏不定起来。</p>
见刘盈这般作态，一旁的吕雉轻笑之语，暗地里，也是默然点了点头。</p>
“难得盈儿于粮贾、国本之事，得如此透彻之知解。”</p>
面带笑意的发出一声赞可，便见吕雉温柔的拍了拍刘盈的手背，稍带试探道：“然纵如此，盈儿也不当以偏概全才是。”</p>
“盈儿需知，低买高卖、牟其差利，乃商贾安身立命、发家致富之本。”</p>
“凡贾者，若不明此道，皆无以得利。”</p>
“及关中粮商，虽偶有不轨之举，却也有‘为民储量’之功；纵米价稍贵，亦不至言曰‘附食民血’之地······”</p>
温声抚慰着刘盈隐隐有些暴躁起来的情绪，便见吕雉面色稍一滞，旋即若有所思的低下头。</p>
只片刻之后，又见吕雉意味深长的一笑，稍凝望向刘盈目光深处。</p>
“盈儿方才言：粮商恶贾？”</p>
“莫非天下之奸商，只粮贾一类？”</p>
听闻老娘突兀的发出这么一问，刘盈只稍一思虑，便余怒未消的嘟囔道：“余者，儿不知。”</p>
“然粮贾，确当尽为意欲颠覆社稷，乱我汉家之逆贼！”</p>
见刘盈才刚平复下去些许的情绪，被自己一个问题又重新点燃，吕雉却并没有着急宽慰，而是笑着一仰头。</p>
“哦？”</p>
看着老娘几乎明写在脸上的‘展开说说’几个字，刘盈也是不得不暂且压抑住心中恼怒，稍一措辞，便侧过头。</p>
“吾汉家治天下者，其本有三。”</p>
“一曰：孝；二曰：农；三曰：陵。”</p>
“孝者，百善之先，为吾汉家用于引民向善。”</p>
“而农者，自三皇五帝以降，便乃为国本、民本。”</p>
“陵，便为邑；乃父皇取奉春君娄敬之议，广迁天下豪杰入关中，以为强本弱末之策。”</p>
“孝、农、陵，乃吾汉家治国之三本；又三者相辅相成。”</p>
面带笃定的道出此语，刘盈的目光中，也是迸发出了些许精光。</p>
“而今，粮商恶贾之所为，尽损此三者！”</p>
“——粮商恶贾屯粮居奇，哄抬粮价，首损者，便乃农本！”</p>
“今关中，每逢季夏之后、秋收在即之时，粮价立跌；及春、夏二季，民青黄不接之时，粮价又立涨！”</p>
“长此以往，若民皆因粮价之跌宕，而失农耕之欲，吾汉之国本，便当立为不稳！”</p>
听闻此言，吕雉只面色淡然的一点头，就见刘盈稍一清嗓，便继续道：“次损者，乃陵本！”</p>
“——陵邑之制，本乃关东远长安，又地方豪强富户尾大不掉，郡县二千石不能治，方借‘孝守帝陵’之名，强迁关中而弱之。”</p>
“然今关中，凡货粮之贾，几无一不为汉七年，萧相国自关东迁入长陵之地方豪强！”</p>
“长此以往，吾汉家强本弱末、强干弱枝，镇豪强而善黔首之陵邑制，岂不成了关东豪强迁居关中，以压剥关中民之进阶梯？”</p>
“待往后，闻‘迁关中帝陵而守灵’，恐关东豪强，当不复今如丧考妣之色，反尽弹冠相庆，以鱼肉关中民！”</p>
听到这里，吕雉的面容之上，顿时出现了些许异色。</p>
粮价的起伏，会影响农业生产，这一点自是无可厚非。</p>
——粮价跌宕不定，谷贵伤农、谷贱害农，自然会导致百姓的耕种意愿下降，动力减少。</p>
这也是如今朝堂，乃至于整个天下的共识。</p>
而当刘盈说出‘粮价起伏，不单单伤害农本，还会破坏民风、孝道，以及陵邑制度’的时候，吕雉还没有太当回事儿。</p>
直到刘盈说出来这第二点，吕雉才猛然反应过来：对啊！</p>
如今关中，那些个哄抬粮价的粮商，可都是早年，从关东迁入的地方豪强！</p>
陵邑制度的本意，原是把这些地方官没法治理的刺儿头拉到关中，顺带压制一下，好巩固国本，以防地方势力尾大不掉。</p>
但如今的状况，可不正如刘盈所说：原本应该到关中被镇压的地方豪强，都如鱼得水的开始剥削起了关中的农民？</p>
照这样发展下去，真要过了百八十年，刘盈的猜测，还真有可能成为现实！</p>
——听说自家被强制迁入关中，地方豪强非但不恐惧、不失落，反而兴高采烈地表示：终于可以换个地方，而且还是天子脚下，去鱼肉关中百姓了······</p>
“其三，孝本······”</p>
正思虑间，刘盈却是自顾自的，道出了自己的第三点看法。</p>
“孝道者，乃子孝父母亲长，妹弟恭兄姊；及孝行，亦不过供养以粮米、布帛。”</p>
“然今，关中民自尚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何来余财，行孝道的亲长？”</p>
“长此以往，岂不关中之民尽奔走于生计，而枉顾孝道？”</p>
“如此，孝本便不复存在，吾汉家之民，亦当不复见淳厚之风······”</p>
言罢，见老娘只若有所思的陷入思虑之中，刘盈却是没做停留，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结论。</p>
“故儿以为：为吾汉家之万世计，粮商，必绝于关中，乃至于天下！”</p>
“粮米之货买，关乎吾汉家孝、农、陵三本，又乃兵马调动之时，不可或缺之重器！”</p>
“如此重器，绝不可付于贱商恶贾之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