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领命而去，李靖、李绩却被李二单独留了下来。</p>
大家还以为李二是在布置关中军南下的问题。</p>
随着众人离去，李二看着军中影响力最深的两人，心头却有些踌躇不定。</p>
对于杨帆是否真的陷入绝境他持怀疑态度。</p>
心中虽有猜想，却猜不透杨帆这么做的目的，更不好直接开口问。</p>
无论如何，杨帆一腔忠义已经深入人心，若是提出疑议难免影响杨帆的声誉。</p>
可心中那份猜想却愈发浓烈，几乎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p>
因此，李二才独自把李靖和李绩留下。</p>
见李二纠结的表情，李靖问道：“不知陛下把老臣留下来有何吩咐？”</p>
此时的李靖胡须已经花白，看起来已显老态。</p>
不过背脊挺直，中气十足，依旧能看出往昔的风采。</p>
看着这个为自己打下半壁江山的军中第一人，李二不由嗟叹。</p>
岁月不饶人啊！</p>
转眼间这个让自己既倚重又忌惮的军神已经年逾古稀了。</p>
想想以前每次有不决的时候都会向李靖请教，也不知以后还能有几次机会。</p>
李绩也看出李二陛下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也顺着话道：“陛下，卫国公说的不错，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您是否在担忧驸马的安危？”</p>
感怀之余，李二陛下转念一想，也是，他们君臣几十年，何必遮遮掩掩？</p>
略一沉吟，李二陛下便开口说道：“你们莫怪朕多疑，杨帆对于帝国的忠诚朕毫不怀疑。”</p>
“只是朕有些想不通，甚至怀疑杨帆那家伙的处境并没有血书上说的那么凶险，你们觉得呢？”</p>
闻言，李靖顿时傻眼了。</p>
绝笔血书都写出来了，这还不够凶险。</p>
要不是知道李二的性情，差点就指着李二的鼻子骂他是昏君了。</p>
李靖愕然看着李二陛下，差点以为自己年纪大出现了幻听。</p>
这是开玩笑吗？</p>
杨帆为了大唐江山，为了你的东征计划，这才南下身陷绝地。</p>
你却在这里怀疑忠臣，岂不是让人心寒？</p>
难道这位皇帝又要像防着自己一样防杨帆了么？</p>
这几年深居简出，就是为了让皇帝放下心中的芥蒂。</p>
自己年纪这么大了，李靖倒也无所谓。</p>
可杨帆还年轻啊。</p>
更主要的是杨帆下江南之前，李靖还把自己最得意之作传给了杨帆。</p>
如今的杨帆可以说算是他的衣钵传人。</p>
更主要的是，李靖想让杨帆成为新一代的军中领袖。</p>
自从杨帆被围的消息传来，李靖夜不能寐，生怕他有个好歹。</p>
可如今李二陛下却如此说，顿时让李靖怒气升腾。</p>
也不顾什么君臣之礼和藏拙了，直视李二陛下就想反驳。</p>
一看这位军中老帅即将发怒，李二陛下顿时尴尬不已：“卫公啊，您别生气，这不是在问你的看法么，只有清楚那小子的处境和状况，咱们才能做出相应的对策啊！”</p>
李靖却无动于衷，心头一片悲凉。</p>
难道有才之士都难免遭受到猜忌？</p>
可是眼前这位皇帝可不是凉薄之辈啊！</p>
诚然，李二陛下杀兄弑弟，在伦常上绝对有诟病之处。</p>
但是如此狠厉之人，在登上皇位后并没有飞鸟尽弹弓藏。</p>
即使对自己有猜忌，也并没有痛下杀手，反而优柔宽待，恩赏不绝。</p>
单单这一项，李二称得上千古一帝也不为过。</p>
前段时间，李元昌、侯君集谋逆作乱，李二陛下也只是将其斩首示众，他们的亲属、子嗣并未被连诛。</p>
从这可以看出李二陛下的胸襟气魄。</p>
难道自己真的错怪皇帝了？</p>
越想越觉得如此，李靖赶紧鞠躬道歉：“微臣失礼了！”</p>
李二陛下哪敢心安理得承受，赶紧起身走到李靖身前，一把扶起李靖，情真意切的说道：“卫公，你我虽是君臣，却如同手足，难道你不理了解我吗？”</p>
“虽然有时候朕会做一些让人诟病的事儿，但绝对不会怀疑随我出生入死的人。”</p>
李靖默然点头。</p>
正想问为什么的时候，李绩插话道:“卫公，某倒觉得陛下猜的不错。”</p>
见有人支持自己，李二欣喜不已，一手拉着李靖，一手拉着李绩坐在了一旁，然后问道：“英国公也是这么认为么，那你说说理由？”</p>
李绩沉吟片刻，说道：“请陛下指正！你们想想，若是咱们领兵陷入绝境，下一刻就要被别人歼灭，咱们会做什么？”</p>
“固然会想到请求援军，同时想办法突围，在没有办法之下才留下一封血书明志。”</p>
“如果说万年县公只发来一封血书，某还有些担心，但是连续发出两封血书，这里面定然有蹊跷。”</p>
“毕竟，这说明斥侯还能够拿着信件随意突围。”</p>
“何况，如果真到了绝境，万年县公的那帮属下也不可能让他以身犯险，捆也会把他送出险地……”</p>
“可血书之中并没有提到这些争议，这说明他们上下一心，根本没有身陷险地的担忧。”</p>
李靖楞了一下，再次问道：“会不会有这种情况，万年县公送出第一封血书的时候，已料定必死，可随后苦战杀退叛军才得以苟延残喘，见没有援兵才写了第二封血书……”</p>
说到这儿，李靖其实也觉得不太对劲了。</p>
能够成为军中第一人，岂能没有超人的智慧？</p>
自己的话语，其实已经相当于强词夺理了，根本与常理不和。</p>
一般情况下，面临绝境派出斥候突围求援，顺带送出自己的绝笔，这是人之常情。</p>
但是送出血书之后，明明被围得水泄不通，过两天又送出第二封血书。</p>
那岂不是说，敌方根本就围困不住他，想突围就突围……</p>
这也就说明，杨帆根本就没到非死不可的境地！</p>
可若是根本未到那种险地，为何还要送出这般煽情的血书，而且是两封……</p>
李靖对杨帆这种不符合常理的行为有些难以理解。</p>
虽然李靖聪明绝顶，军事才能也是杠杠的，但由于性情正直，从来没有偷奸耍滑的心思，自然是想不透杨帆这么做的原因。</p>
可李二陛下却完全不同。</p>
听到李绩的一番分析，心头豁然开朗，更加肯定了自己刚才的怀疑。</p>
杨帆显然是借助被围困之机，故意写下血书以彰显自己的忠贞大义和视死如归。</p>
在获得天下人崇敬的同时打压江南士族的嚣张气焰。</p>
借助此事，让他自己的名声大涨，让皇帝感动莫名。</p>
从而通过皇帝这把刀对江南士族进行威慑，已达到立足江南的目的。</p>
换做别人，也许不会这么做，可放在杨帆身上，绝对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来。</p>
想通以后，李二突然发觉有些无言以对。</p>
而此时李靖一脸纠结。</p>
其实以他的聪明才智早已想通了这个关键，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p>
毕竟杨帆可是他选择的衣钵传人。</p>
李靖一生持正守己，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从来没有逾礼之举。</p>
没想到临老了却收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徒弟，真是丢脸啊！</p>
此时李靖既不愿承认自己收的这个徒弟是个拿天下人耍着玩儿的混蛋。</p>
又觉得就算是个混蛋也挺好，起码杨帆没有性命之忧。</p>
不知不觉中，李靖第一次抛弃了自己的原则。</p>
看着李靖的表情，李二陛下微微一笑。</p>
对于李靖把自己一生行军打仗的心得传授给杨帆一事，他当然知晓。</p>
记得当初侯君集想和李靖学习兵法，即使有自己的御令，李靖也只是教了一些皮毛。</p>
同时还喝斥自己这个皇帝看人的眼光有问题，说侯君集是个混蛋，不宜轻授。</p>
如今李靖自己收的徒弟也是一个混账家伙，看你如何辩解？</p>
越想越乐，李二陛下呵呵一笑，说道：“卫公还觉得朕的怀疑有问题吗？”</p>
李靖尴尬一笑:“陛下明察秋毫，老臣不如远矣，真没想到那小子如此顽劣，居然把咱们当猴耍，真是可恶，如果再见到那小子，看老夫不打断他的狗腿。”</p>
话虽这么说，李靖却长长舒了一口气。</p>
打不打断腿另说，起码杨帆没有生命危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