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楚有亡国之君,却没有被俘之王,卿等无须再言,能随不死者则同死,不能者,则去之……”
楚王握着火把,朝高台最高处走去,那里堆满了楚宫内的珍宝玩好,琳琅满目,看着高台下只剩方寸的江山,看着这些历代楚王苦心收集的珍宝,听着身后不住的挽留,负刍眼中闪烁不止。
当死亡近在咫尺,人反而会犹豫起来。
“人言,凤凰每五百年**为灰烬,再从灰烬中浴火重生,循环不已,遂成永生……”
季芈抬起下巴道:“不知今日,王兄能否燃起先祖祝融那样的熊熊烈火!”
楚王听罢,却没有联想到祝融、凤鸟,反倒看到了两具佝偻的焦尸。
他打了一个寒颤,放开了手中的火把。
却并非扔到柴草堆上,而是抛进了下方的荷塘中,心里的火也灭了,只留下几缕青烟……
“不不能死。”
“我也不想死!”
他脸色苍白地离开高台,扔下不敢相信的季芈,连滚带爬地,朝阶下狼狈地跑去!
……
门尹蔡赐在组织最后千余名王之左广,尽力抵抗着秦人潮水般的进攻,为楚王的殉国争取一点时间。
然而他却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荷台的大火,迟迟没有燃起……
就在他疑惑时,身后的第二道门,却轰然打开,楚王负刍在左徒等人伴随下,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
蔡赐目瞪口呆。
“开门,降秦!”楚王默默无言,左徒则兴高采烈,他一直力主和谈降秦。
看到这一幕,蔡赐明白了过来,开始破口大骂道:“王,先王熊渠不与中国之号谥的勇气,楚庄王问鼎中原的豪情,到哪去了?”
“开门而降,则寡人能得小邑富贵终老,二三子亦能活命……”
楚王负刍喃喃说道,甚至不敢以目光直视蔡赐和左广卫士们。
蔡赐悲愤不已,但楚王的态度,已让宫卫们士气散尽,他试图阻止,却被左徒命人按到在地,打破了脑袋。
看着缓缓打开的宫门,看着手持降表跪地而出的左徒,蔡赐只能以头抢地,痛哭道:
“悲呼,楚国王族,当年也是(yuān chu)凤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何等威风睿智。其子孙后代,却变成了胆小怕死,得到秦王区区腐鼠,就能满足的鸱(chi)!”
……
“这大门之内,原来这么华贵富丽啊。”
作为第一批奉命跟随王翦入楚王宫接管防务的秦军,黑夫听到身后东门豹和季婴这两个乡巴佬,指着他们头顶高大的大门,以及上面展翅欲翔的凤鸟雕塑称奇不已。
在长长的宫室甬道边,则是一群群楚人左广宫卫在沉默地等待他们入城,方才出去进献降表的左徒,和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人跪拜在最前方,正对王翦及众将军稽首纳降,大概就是楚王负刍。
但黑夫的注意力,却被左右两侧的楚人吸引了,他看到,有个头破血流的楚国官员,此刻还被人死死按着,此人艰难抬起头,望向整齐入城的秦军,涕泪满面。
回首身后的巍峨大门,再对比眼前这光景,黑夫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张二战照片:德军途径凯旋门进入巴黎时,沿途含泪而泣的法国人。
绝望、悲愤、无奈,这就是楚人们的情绪。
黑夫有些同情这些不幸生于荆楚,生于这个时代的人,却一点不同情这个固步自封,辜负了屈原,从先进强大坠入衰亡枯萎的国度。
“民非亡国之民,君则亡国之君!”
他正了正头顶的铜胄,看向手下人,众人眼眸里满是得意与自豪,并都对面前的楚王宫,充满了期待。和上次魏亡不同,这一回,作为灭楚之战立功较多的安陆兵,得到了准许,可以入宫接管防务,搬运财物珍宝。
大战已毕,已经有过好几次灭国经验的王翦,对手下部队偷偷拿一些东西揣身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八百年收藏,四十二世经营,荆楚之精英,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
一个难以想象的宝库,已向黑夫他们,打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