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师傅正色道：“太太，这时候可心软不得。不要说是只狗，便是待会让我去死，我也不会舍不得的。并非我对张家有多忠心，而是想着总归是个死，要是能帮太太多拖一会儿，让太太逃出去，那时望太太对我家里照应些，我也就没白死了。”</p>

何氏转头，拖着哭腔道：“菊花，别心疼大黄了。娘只想你跟板栗他们都好好的，娘死了也情愿的。”</p>

菊花平息了一下心绪，先吩咐板栗和小葱道：“你俩快过去瞧瞧，那角落里是不是有小洞。把大黄也带过去。”</p>

说完这话又转头对严师傅道：“先杀了那四条狗吧。大黄……大黄就留着，紧要关头它也是能得力的。”</p>

严师傅听她话出有因，急忙问道：“太太可是有了主意？”</p>

菊花还没说话，就听板栗在那边叫道：“娘，这有个老鼠洞。刚才有老鼠跑出来哩，跟大黄藏猫猫玩。”</p>

菊花大喜，急忙问道：“可是真的？”</p>

小葱道：“是真的，我跟哥哥都瞧见了。”</p>

菊花转身，对着慌乱挖土的众人大声道：“不要在那边挖了，过这边来挖。快！”</p>

别人都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没在意——要是不挖开这洞，待会可要闷死了，只有张大栓疑惑地转头问道：“为啥？”</p>

菊花再也不敢磨蹭和犹豫了，不然真的会闷死人的，她都觉得有些胸闷了，她怒喝道：“都停下。”</p>

忙碌的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莫名其妙地看着菊花，不知她为何这么凶。</p>

菊花肃然道：“过来这边挖，要赶快。先不要问，你们一边挖，我一边说。刘叔，你先来。”</p>

刘黑子最是信任菊花了，二话没说，就跟着她到了山洞里面，按照她的指示，对着那老鼠洞就挥起了钉耙。</p>

菊花又让王忠上去帮手，其余人原地休息，随时准备上去替换，然后又示意严师傅赶快将那四条狗杀了。</p>

尽管她万分的不舍，可也不会在这时候心软，若是因她一念之差，刘奶奶或者红椒山芋先熬不住，狗却熬住跟他们逃出去了，她将情何以堪？</p>

严师傅点点头，道：“太太放心。我会小心些。”</p>

他用一些烧大肠，将几条狗引到一边，然后抱勒住狗脖子，用刀无声无息地送它们上了路，并用泥土就地掩埋了，大黄犹未知觉，还在跟红椒玩耍。</p>

板栗几人忍住泪水，也不吱声，帮着严师傅一起掩埋狗儿。</p>

菊花安排完毕，方才跟他们说起在这地方挖坑的原因。</p>

“太太说这老鼠洞下边有洞？”黄麦不相信地问道。</p>

黄麦爹老陈头也疑惑的很：“老鼠可不就是到处打洞么，这儿有个老鼠洞有啥好惊怪的？”</p>

菊花道：“这个山洞可是咱们刚刚才挖出来的。你们想，要是下边没洞的话，那老鼠可不是要憋死了？”</p>

张大栓不确定地问道：“要是老鼠是从上边下来的哩？它从上边一直挖洞，挖到这儿来了，跟咱们碰上了，说不定还是咱家的老鼠哩。”</p>

这话听着很好笑，可是却没有人笑。</p>

菊花便让他们在洞顶和四壁查看，若是没有洞，那便是从下边来的，“那咱们就有希望了。”</p>

大伙听了，忙四处找起来，小喜也跟着找，不停地喊道：“这没有，这儿也没有。哎呀，真是太好了哩！”</p>

众人按捺住心里的紧张，也不时地跟着喊，都说没有。</p>

朱师傅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太太不是短寿之相嘛！赶紧挖，咱们都上去挖，不是快一些？”他不明白菊花为何只要两个人挖。</p>

菊花解释道：“也说不准要挖多深才能找到出路，这洞就没必要挖那么大了，白费人力。人多了转不开身，就派两个人挖，挖累了就换人，一直挖通为止。这样大伙也能换着歇息。再说，你们不觉得气闷么？咱们还是不要乱动乱叫了，轻点儿喘气，也能熬久一些。”</p>

众人听了又紧张起来，急忙屏息坐下，似乎憋一口气就能少用一些空气似的。</p>

于是，山洞里忽然安静下来，可众人却没那么绝望了，都眼巴巴地瞅着王忠和刘黑子。</p>

两人拼命地猛挖了一阵，菊花见他们手慢了下来，立即换人，“不要挨着，那样反而耽误事，歇息会再上去一样的。”</p>

众人都点头，说咱们这么多人，不怕没人换。</p>

红椒已经发现那四条狗不见了，也不敢问，含泪抱着大黄毛绒绒的脑袋不住地蹭，拖着浓浓的鼻音小声表扬它：“咱大黄就是能干，帮娘找到了出路哩。等出去了，我喂一整只鸡把你吃，不让娘看见。”</p>

板栗听了忙道：“咱们还有不少荷叶鸡，就剥一只喂它也是应该的。大黄今儿可是立了大功哩。”</p>

小葱急忙小声道：“咱们偷偷地喂，不让他们看见，不然该骂了，说人吃都不够，还喂狗，要遭雷劈哩。”</p>

于是，几个小的偷偷躲在角落里，剥开一只荷叶鸡，一点点地撕了喂大黄。</p>

大人们明明都知道，却当作没看见。四条狗全杀了，大伙心里都不好受。农家的狗、牛、猫，那都是当得用的，喂熟了再杀掉，主人家当然舍不得了。</p>

可是，就算处置了四条狗，恶劣的情形还是出现了：山洞终究太小，空气逐渐沉闷起来，众人都觉得头晕气短。</p>

严师傅站在井坑边盯着挖洞的人，轻声催促道：“快！使劲挖，累了就上来。”</p>

张大栓和朱师傅则不断把成筐的泥土往上提，倒在山洞一角。</p>

王忠走到葡萄身边坐下，看着他心中俊俏的黑丫头傻笑了一会，忽然问道：“葡萄，你可乐意嫁我哩？”</p>

葡萄听了，也没回话，只是流泪：先前这人不去逃命，却跑进橡园，怕是不光为了救东家吧！</p>

王忠慌忙抬手帮她擦去，又说跟她死在一块也是好的，惹得葡萄更加伤心了。两人轻声说着话，却没人过去打搅笑话他们。</p>

刘奶奶忽然颤巍巍地叫道：“井儿！”</p>

小井儿忙跑到奶奶身边，跪下问道：“奶奶，你想喝水不？”</p>

刘奶奶无力地摇头，伸手将他搂在胸前，轻声道：“奶奶的乖孙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