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离,天空灰蒙蒙地落着小雨,细雨纷飞的街道上,林沐穿着长而宽的黑色皮风衣站在昏黄的街灯下点燃了一支烟。无名指上戴着一颗明亮的“翡翠钻戒”,目光锐利地盯着街对面的一家月色咖啡馆。身边有不少过往的洋车经过,车轮碾压在积了水的青石板上,不时有淤积的雨水溅起水花。
林沐的手指上把玩着打火机, 开着,关着,看看火苗,看看街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在街边又站了一会儿才昂首阔步穿过大街,直奔对面迈尔西爱路的月色咖啡馆而去。
门被推开了, 只见林沐头发上抹了发蜡被灯光照得光亮, 嘴里叼着香烟, 双手插在皮衣口袋里。皮衣里穿了一件花花绿绿的格子衫,衬着整个人都有点轻浮味道。
有“客人”很注意地回头看着他,像一个引人注目的焦点,又像是一支风向标,吸引着咖啡馆里每一个人的目光。
咖啡馆里灯影迷离,花衫人影,分坐着四、五座客人。每个人都像是揣着心事般一副严肃、紧张的表情。
林沐环顾了一圈,若无其事地走进去,步履轻盈,姿态华丽。
“是他吗?”
“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
“要行动吗?”
“等信号。”
有人在故作平静,有人在怀里摸着硬邦邦的枪,蓄势待发。
然而,咖啡馆里所有的一切都被林沐尽收眼底,他嘴角带着不屑的笑意,神情倨
傲地扫视着客人们,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朝靠吧台的第一个位置走去。
程锦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 脸对着昏黄的壁灯, 显得有些憔悴和疲惫。手平放在咖啡桌下面, 面前是一杯已经冷却了的咖啡,看样子大约已经枯坐了很久。
“小姐?你在等人吗?”林沐笑嘻嘻地凑过去,轻浮的笑靥,似乎一脚就滑进了他另一个纨绔子弟的生活世界。
程锦云直接无视他。
“小姐,你不介意的话?”明台礼貌地申请坐下。
程锦云压低着声音道:“马上离开。”
“小姐你很有个性,我喜欢。”林沐却拉开了椅子坐下,张狂地打了一个响指。程锦云一下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的翡翠钻戒,给了她一个暗号,极强地刺激到程锦云的神经,她猛地来了精神,一双眼睛睁得雪亮。
一名服务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先生,您需要什么?”
“跟这位小姐一模一样。”
服务生的目光阴沉地落到程锦云脸上,说道:“好的,先生。”躬身退下。
“小姐,你脸上的气色不太好。”
林沐的右脚翘在左膝上,在咖啡桌下悄悄延伸下去,皮鞋尖踢到程锦云的膝盖。
程锦云将戴着手铐的手伸到咖啡桌下,快速伸出来,摸到明台皮鞋里,取出一根细铁丝。
咖啡馆另一座,76号的童虎和一名特务正在关注着林沐的一举一动。
“要动手吗?”特务问道。
“再等等,别抓错了,抓错一个浪荡公子事小,漏网了大鱼就功败垂成了。再看看,谁也跑不了。”说完,童虎回头示意服务生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天使,真是美得耀眼……”林沐自顾自地说着。
程锦云用细铁丝开着手铐。
服务生端了杯热咖啡递到明台面前,然后又绕到童虎桌前,示意他一切正常。
林沐回顾左右,微笑道:“偏偏你来了,夺走了我的梦。”
“你做了什么梦?”程锦云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林沐笑道:“爱情梦。”边说着边用脚尖点着程锦云的膝盖,借着西餐长桌布的掩护,发送着摩尔斯密码:你负责左边三个,其余归我。
“换言之,你夺走了我的爱。”林沐一脸调皮地侧头望着程锦云。
“这个罪名有点大。”
“想补偿吗?”
“有机会吗?”
林沐把一只长腿斜下来,程锦云从他裤管下摸到一把捆在小腿上的手枪,稳稳地接住了枪。
童虎看他们聊得很开心,说道:“这个女共党很狡猾,她想让我们把这个搭讪的花花公子当接头人抓起来。我很了解共产党的一贯作风,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伴,不惜牺牲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引诱一个孩子来做挡箭牌。去,把那不知死活的少爷给拎走。”
林沐突然跳起来,指着程锦云的脸,大骂道:“你别不识抬举!少爷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气。你这种货色也就配爷拿来压箱底了……”
程锦云气得脸色“黑”了,也倏地站起来。
随着程锦云的一站,咖啡馆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程锦云站起来的瞬间,林沐拔枪开始射击,掩护程锦云一个漂亮转身,二人背靠背,相互掩护,顿时咖啡馆里枪火一片。
关键时刻,冯曼娜从后门冲进来,黎叔也从前门闯了进来,双方陷入混战。很快,埋伏在月色咖啡馆里的所有特务躺在血泊之中。
程锦云和黎叔从正门撤退,直奔街心而去。林沐和冯曼娜转到后门,郭骑云早已等在那里,待两人跳上了车才发动车子,消逝在茫茫夜色中。
五个小时前,霞飞路华东影楼。
影楼门口挂着“春节期间歇业,大年初五开张”的牌子。
林沐坐在一张很艺术化的条桌前,翻阅着一本厚厚的相册。这是影楼为了招揽生意特地制作的一本影集,每一张照片的质感都很棒,拍摄技术一流,除了少量的风景照,几乎清一色的是人像大头照片。
冯曼娜在暗室里冲印着胶卷,郭骑云端上一杯热咖啡放在林沐面前,笔直地站在桌边,叫道:“组长。”
林沐抬头看了看他,问道:“照片全都是你拍的?”
“是。”郭骑云回答道。
“技术不错。”林沐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感觉余香满口,不由赞道:“嗯,咖啡煮得也不错,烈而香醇。”
“味由心生,组长。”郭骑云答道。
林沐又问道:“这房子你租的?”
“是,每个月三十八块钱。”
“你自己付?”
“不是,组长付的。”
林沐一愣。
郭骑云顿悟道:“‘毒蜂’付的,付了半年的租金。卑职的薪金哪里够租铺面,况且这里地皮昂贵。卑职租住的公寓洋楼,带着天井,一个月才得八块钱租金。”
“老师薪金很高吗?”
“也不高。”
“哪来的钱呢?”
郭骑云看着林沐,说道:“您什么意思?”
林沐笑道:“郭副官,我觉得你对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有松懈过你的戒备之心。”
“卑职不敢。”谷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