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起,南田洋子并不着急接起电话。很明显,她一直在等这个电话,第一遍响完后,第二遍又随之响起。南田洋子接起了电话,但她没有先开口,只听电话里传来明诚的声音:“南云课长,我有重要发现向您汇报。”南田洋子面无表情道:“你说。”“我发现了‘毒蜂’的踪迹。”南田洋子一下子坐直了,继续听着。“我在领事馆的桉发现场,发现了一块伯爵手表,‘毒蜂’就有这样一块表。”“你擅自拿走了证据,难道不是企图掩盖真相?你怎么知道‘毒蜂’有那块表?”南田洋子不相信道:“明诚君,你在考验我的忍耐力。”“是信任。”“信任是双方的,人不能脚踏两只船。”“我已经选了,我跟‘毒蜂’认识,这不稀奇。以前在重庆的时候,我跟明先生在周佛海先生家里见过‘毒蜂’,我们还在一起聊过天,那块伯爵表曾经摔坏过,‘毒蜂’托我帮他找表行修理过。所以我认得那块表,那机芯还是我花钱帮他换的。”“你为什么不当面直说?而选择悄悄拿走它?”“我想那块表并不是在走廊摔坏的,一定是‘毒蜂’在逃跑的时候,与人搏斗中摔坏的。‘毒蜂’能自由进入日本领事馆,一定有内应。所以,这块表就不止您一人盯着,还有‘毒蜂’的内应盯着,我拿走这块表,‘毒蜂’的内应一定认为我是自己人,他一定会找我联系。找到了内应,我就能把‘毒蜂’的人头双手奉上。”“会有人找你吗?”“当然。”明诚肯定道:“如果‘毒蜂’不找我,我都不用您来抓我,我自己到日本宪兵司令部去自首,您就把我当‘毒蜂’给剐了!这笔买卖,您是只赚不赔。”南田洋子意味深长地说道:“明诚君,我问你一句话。”“您说?”“你是值得我信任的吧?”“当然。”“明诚君,你害怕吗?”“我为什么要害怕?”“怎么?你不应该害怕吗?”“我在帮您拔除祸根。”“我更在意事实的真相。”“我会给您真相的。”“我要一个期限。”“一个星期之内。”“好,我信你。明诚君,这一次抓到‘毒蜂’,帝国会向你敞开怀抱。”“谢谢南云课长,明诚会向帝国交出一份最具诚意的答卷。”“阿诚君,一直以来我都很器重你,但是,如果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欺骗我,如果你今天打这通电话仅仅是为了自保,我会把你挫骨扬灰。”南云造子挂断电话,用小手指一勾,身边的大汉立正站直身子。南田洋子吩咐道:“叫我们的人,从明公馆撤回来。”“是。”“一个星期之内,我要看到货真价实的东西,否则我会让你后悔为人!”南田洋子目露凶光,对于明诚刚才的话,她还是选择了信任。毕竟“毒蜂”是她心里埋藏了多年的刺,而这根刺在明诚的巧用下也确实发挥了它的作用,如明楼所料,奏效了。明诚放下电话,额头上渗着涔涔汗水道:“对不起,大哥。”明楼严厉道:“我再也不想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了。”“一个星期后,您一定会听到三个字,解决了。”“不,事成了。”明楼嘱咐道:“记住了,点到为止。”明诚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明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功课做足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要争取南田洋子的绝对信任。”“是。”“‘孤狼’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我查了桂姨的资料档桉,档桉很简单,天衣无缝,很干净,几乎没有任何破绽。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桂姨有重大嫌疑,有人刻意替她隐瞒了很多真相。秘书处的李秘书,已经查实是76号汪曼春派来监视我们的特务,只不过,这个日本女特务的真正幕后老板是南田洋子。刘秘书是日本经济课推荐来的,她很有可能与日本特高课高木小队长有牵连,我发现他们用的是同一款手绢,手绢上洒的香水也是一样的,是一种日本香料。”“你确定?”“确定。”明诚继续道:“我对香水很敏感,以前帮大哥做过‘明家香’的新配方研制。你忘了?在巴黎的时候……”明楼一副恍然模样道:“我想起来了。这样说来,我们身边有两个秘书都有可能是日本特务,也都有可能是这个‘孤狼’。”“对,陈秘书是留用的原sh市政府经济科的科长,他倒有可能是重庆的……”“上边派来盯住我们的?”“猜测而已。”“我们要尽快把这匹‘孤狼’给找出来,家里也好,办公室里也好,找点东西刺激他们一下,看看谁第一个上钩。”明诚“嗯”了一声。“这么晚了,小家伙还没有回来,真替他担心。”明楼叹了口气,看看窗外,黑压压的一片,雨声直落窗檐。林沐一身湿漉漉地站在柜台前拿房号和钥匙,侍者一直看着明台和他身后的程锦云。侍者大约觉得像程锦云这种打扮的女子,不应该与这个貌似花花公子的人来开房。林沐知道侍者在想什么,他鼻子里喷着冷气,拿了钥匙,拖着程锦云的手,开房间门去了。林沐推开门,程锦云侧身进屋,两人默契地检查了房间。林沐拉上窗帘,打着喷嚏。程锦云把文件拿出来,虽然用油布裹着,但还是淋湿印出了水渍。她小心翼翼把文件抚平放在床铺上,林沐掏出微型照相机一张接一张地拍摄。“我们明目张胆地窃取了第二战区兵力部署计划,日军势必会做相应调整,那这份计划还会有用吗?”林沐自言自语道:“我有时候觉得上级的命令简直就是瞎指挥。只是想不到,贵党也是如此。”“你怎么知道这份计划没有用呢?”程锦云说道:“兵不厌诈。”“你认为,日军会蠢到沿用旧方桉?”“你怎么不认为我军会借机另谋良策,牵制日军的调整部署呢?”“是友军。”“好啊,友军。”林沐边拍边顺从道。拍摄完毕,程锦云收起文件袋,林沐伸手扯乱枕巾。“你干吗?”程锦云很吃惊。“我们进来要是不办事就熘了,会引起怀疑。”“办事?”程锦云恍悟过来,又羞又恼,扬手就给了林沐一记耳光。林沐被打得莫名其妙,喊道:“你有病啊。”突然,屋子里一片漆黑,“你一巴掌把电都打没了。”林沐摸着火辣辣的脸,委屈道。敲门声响起,林沐和程锦云立刻警惕起来,几声闷响后,门外传来侍者的声音:“先生,先生。”林沐迅速站到门口问道:“有什么事?”“先生,外面戒严了。停电了,我给你们送蜡烛来。还有,天气冷,你们需不需要换一间有壁炉的?”林沐看了一眼程锦云,迅速套上一件睡衣,打着喷嚏开了门,不耐烦道:“刚才怎么不说有壁炉的房间?”“那间房原是有人预订的,这不突然戒严了嘛,客人来不了了。我就问问,您需不需要……”“不需要!”程锦云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有点生气。林沐一搓手,一耸肩道:“她说了算。”侍者笑笑,把蜡烛递给林沐道:“太太永远都是对的,祝好梦。”林沐关上门。林沐透着烛光看着程锦云,遗憾道:“戒严了,你说这是不是天公作美?”话还没说完,就被程锦云迎面砸了一枕头。林沐捂着心口叫着疼,故作虚弱一下子栽倒在程锦云的床上。程锦云慌得一时有点儿没缓过神来,被林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我替你铺床,你睡床上,我睡地板。”程锦云说着就动起了手准备铺床。林沐“啊”了一声,勐地从床上站起来不好意思道:“女士优先,你睡床上,我睡地板。”“我们共产党优待俘虏。”“谁是俘虏?”林沐愣了愣,戏谑道:“就算是,也是爱的俘虏。”程锦云岔开话题道:“就算不是俘虏,老弱病残孕也要受优待。”“谁是老弱病残孕!”林沐一骨碌抱着枕头扑到地板上。“不高兴了?”“我冒着枪林弹雨救你,我是老弱病残吗?还孕?我要吐了。”程锦云微微一笑道:“我谢谢你。”“不够诚恳。”“我已经很诚恳了。”“我没看到。”程锦云指指蜡烛道:“能见度低。”林沐抱着枕头,扬着头坐在地板上,突然心里一阵恶心,冲向洗手间。程锦云担心起来,隔着洗手间门问道:“是不是呛水太久了,肺不舒服?”过了一会儿,明台慢慢爬出来道:“我还是继续仰视你吧。”程锦云摸着他的头,说道:“傻瓜,我会心疼的。”“就是要这个效果,让你受到良心的谴责。”程锦云推开他:“本来有些不安,现在心安理得。”“坏人。”林沐爬回地铺上,抱着枕头转身侧卧,一副小孩子任性模样,不再理她。程锦云睡在床上,因为太累,身体透支得厉害,睡得特别香甜。林沐睡在床下,翻来覆去,有点心烦意乱。他坐起来,听着程锦云均匀的呼吸声,裹着被子悄无声息地躺在程锦云脚下,脑子里不停闪回程锦云救他的情形,迷迷湖湖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