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节大结局</p>
一九四五年的俞州，战火初定，满目萧条。</p>
汽车缓慢爬上半山腰，似火般的木棉荼蘼盛绽，落英如锦，把半山腰的路铺垫得似展开的画轴，秾艳灼目。</p>
一株木棉被摧残，横卧小径。</p>
汽车不得不停下来。</p>
穿着咖啡色条纹西装的高大男子下车，然后开了后面车门，搀扶着穿墨绿色旗袍的女子下车。</p>
还有一名年轻女子，穿着格子大衣。</p>
“妈，这里就是爸爸以前的官邸？”素约望着被战火摧残的断壁残垣，眉头微蹙。母亲口中的官邸，是风景如画的地方。</p>
如今，庭院草木深深，早已看不出曾经的风貌。</p>
白清歌则搀扶母亲跨过那株倒下的木棉树，往前走去。</p>
缠枝大铁门早已残缺不全，那些缠绕大门的藤蔓依旧摇曳着，却失了最初绿衣盎然的美丽，凌乱依附着。</p>
门前小径曾经种着白玫瑰，如今不满了杂草。</p>
绕过小径，是偌大的花坛，这里曾经种着各种茶花。深秋清晨，画楼最喜摘带着寒露的茶花，插在水晶花瓶里，摆在自己的床头，伴着那浓烈馥郁的茶花香，或者读书，或者描眉。</p>
雕花大门早已不知去向，三层小楼虽矗立，却残破不堪。</p>
门口缠绕着厚重的蛛网，灰尘的气息迎面扑来。</p>
白清歌上前，用门口沾满灰尘泥土的大木棍搅开蛛网，然后犹豫着问画楼：“妈妈，这房子不晓得是否结实，要不我们陪您绕到后面看看吧？”</p>
画楼却摇头，笑道：“这里曾经是你爸爸的官邸。那时总有人刺杀他，这房子是他亲手造建，普通的子弹无法穿过，比任何建设都结实…..我们进去看看。”</p>
白清歌和白素约彼此对视，终究没有反驳画楼，跟着进了官邸。</p>
画楼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踏进这厅堂的情景，虽然是二十五年前，却恍然昨天。那时，她经历一场生死，才见到了自己的丈夫。</p>
她不是这个年代的人，重生在这个年代，她也是怨过的：好好的繁华盛世不去，偏偏来到这个动乱的年代。</p>
幸好，当时俞州的统治者，是心怀天下的白云归。</p>
也许她的到来，只是为了和他的一段情缘吧？</p>
他四零年从新加坡回到华夏，并没有战死，却断了一条腿。云媛收留了他，替他养伤。画楼在四一年夏季才找到他。</p>
他的身体很不好，断了腿，又因为身子里有子弹的缘故，不停生病。半年后，他病逝了，享年六十岁整。</p>
六十岁，满身伤疾的军人，他算是寿终正寝了。</p>
推进太平间的瞬间，画楼身子发软，要不是白清歌眼疾手快扶住她，她就倒了下去。</p>
而云媛，发了疯一般冲了进去。</p>
她附在他身上，怎么都不肯离开，凄厉的哭声仿佛照进画楼心里，她的心被击得四分五裂，再也找不回来。</p>
护士和医生使劲拉云媛，直到白清歌说：“云阿姨，让我爸爸安静的走吧！”</p>
云媛才向魔怔了般，放开了手。</p>
这一次，他不再是假死，而且实实在在没有了呼吸。</p>
没过多久，俞州也沦陷了。</p>
白素约一直以军医的身份参战，画楼和白清歌回了英国。</p>
直到半个月前日本人被打得退出俞州，画楼才有了回国看看的念头。</p>
白云归是一九四二正月里病逝的，至今已经三年了。</p>
画楼原本身体很好，可这三年来，她的身体一下子虚弱了，每日药不离身。</p>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命不长久，再不回来看看，就真的没有了机会。</p>
她让清歌给素约来信，让素约安排一下，画楼和清歌回国看看官邸。素约会快就回信，说可以回来。</p>
大理石的台阶满是青苔，素约和清歌左右搀扶着画楼。</p>
他们出生后就离开了俞州，对官邸毫无记忆，画楼则不厌其烦跟他们说官邸的旧事。</p>
“妈，您当时怕不怕？”母子三人把官邸前前后后逛了一遍，在后苑的假山断石上坐着休息，白素约听母亲说当年她被留在官邸对付日本人时的情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p>
“不怕！”画楼轻笑，“妈这辈子有过好几次害怕，但是那次不算。”</p>
“那几次？”清歌也问。</p>
画楼想了想，缓慢回忆道：“第一次，我从霖城回来，看到家里换了沙发，容舟住到了官邸，我那时已经离不开你父亲，却很害怕过妻妾同屋檐下的日子；第二次，清歌出生时不知啼哭；第三次，你父亲偷偷从新加坡离开……</p>
第一次害怕，以为你父亲的爱情是镜花水月，转眼就忘了；第二次害怕，以为我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天生不足；第三次害怕，害怕他再也回不来……”</p>
白云归真的没有再回来。</p>
一时间沉默不语。</p>
画楼深深吸了口气：“如今，你爸爸走了三年。素约的工作虽然很危险，可你实现了保家卫国的理想，已经是个坚强的战士；清歌撑起了家业，你们兄妹终于平安长大了。再回来看一眼官邸，妈妈了无牵挂。”</p>
白清歌脸色微变：“妈，说什么呢！您看外婆，至今还是那么健康，舅舅和小舅舅就结婚了。我和素约还没有成家立业，您怎么就了无牵挂？”</p>
画楼苦笑，扬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像对待小孩子一般。</p>
她不愿意说，这三年来，她从来没有哪一天睡得踏实。</p>
只要阖眼，必会做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