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在边上大声喊骂,“兔崽子,是不是没吃饭?快把炮拉上来!”
又有军官吆喝着:“弟兄们,加把劲,一、二、三……一二三……”
明军步军衣甲颜色乃玄黑,头戴铁盔,扛着一支支貌似步枪的火器,倒有些现代军队的感觉了,只是那铁盔顶上立着一根空心铁棍,有的队伍士兵的头上还插着羽毛,显得不伦不类。
稀里哗啦排成几排,个个紧张地看着山下那群疯了似的往这边飞奔而来的叛军,老兵正在给新收的年轻人说话:“一会干起来,千万不要退,执法队在那个时候可不给你讲理,一刀砍了再说。也不要牛脾气来了就只顾着冲,人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你爹妈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
“列阵,上膛!”
“那些炮一时半会怕是拉不上来,准备迎战吧!”
赵谦见敌军已冲到两百丈(六七百米),大声喊道:“上刺刀!”
哗啦叮当一阵响动,听得一声声喀嚓的声音,黑漆漆的队伍中,枪管前端安上了明晃晃的刺刀,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亮光。
军官在队伍中穿梭,大声提醒,“没有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打赢了分银子,输了一块儿借道黄泉,孟婆汤等着咱!”
孟凡小心将上好火药的三眼统放到衣服里,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在手掌上搓了搓,拔出腰刀,对亲兵说道:“大人如有闪失,全队皆斩!”
敌军冲到一百丈,赵谦拔出佩刀,高声道:“我为人人!”
将士高呼:“人人为我!”
张岱喊道:“总督大人就在这里,谁敢临阵脱逃,执法队立斩!”
“前队准备!”
敌军冲入二百步,进入射程,官军这边号角吹响,“呜呜呜……”之声,回荡在山川之中。
“放!”
“啪啪……”一阵巨响,山坡上浓烟四起,山坡下的敌军如风吹嫩苗一般,倒下一片。
山坡上旗帜挥舞变换,军官大声下令,“后队上前!”
战阵调整,后队将一支支弹药上膛的火枪平举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山下扰乱惊恐的人群。
弓箭射程一百步,新式火枪射程两百余步,这时的叛军,只有挨打的份。
“啪啪啪……”又是一轮弹雨,敌军丢下一片尸体和惨叫的伤兵,退了下去。山坡上顿时爆出一阵欢呼,先进火器的威力,让官军将士士气大振。
一炷香功夫以后,敌军重新聚集在山下一百丈开外,正好在火器射程之外。赵谦用望远镜看了一会,见前面的人,个个提铁盾朴刀,后边是弓箭手,心道郑芝龙和装备先进火器的荷兰人打过仗,手下的将领还是挺有经验。
火枪百步之内,铁蛋可穿铁盾,但一百步也是弓箭的射程,所以盾兵在前,冲到一百步,后面的弓箭手跟上放箭,人数有绝对优势的话,便可破火枪阵。
赵谦看了一眼快要拉上山坡的火炮,急忙喊道:“快将火炮架好,叛军又要上来了!”
果然敌兵开始移动,慢慢走到两百步之处,山上火枪一响,叛军的盾兵便散开奔跑起来,这种散兵阵在面对火器杀伤的时候,可以大大降低伤亡。
“轰!”突然一颗炮弹砸在了山坡上人群中间,人喊马嘶,造成了混乱,军官大声咒骂,整理队形,又有人大声喊开火,噪杂一片。
赵谦用望远镜一看,叛军在山下架起了小炮,火力正在策应冲锋的敌军。
“令,罗千户,立刻攻击敌军炮阵!”
“得令!”
这时敌军已冲到一百步,耳边只听得嗖嗖之声,头顶上箭羽像雨点一般洒将下来,官军死伤无数,没死的向下边凌乱开火。
“大人,炮架好了。”
“立刻炮击!”
“稳住防线,后退一步者,杀!”
不出半炷香功夫,敌军便冲近,在“啪啪……”声中,又倒地一片,转瞬便短兵相接,杀成一团。
“轰轰……”弗朗机车炮轰鸣了起来,不时人群中便胳膊大腿乱飞,有的炮弹精度不够,炸到了自己人中间,被炸死的也只能活该倒霉。
“令罗千户增援!”
七姑娘山战略地位重要,两军一个照面,就生了恶仗,战斗从上午打到下午,死伤惨重,官军借着地形优势和装备精良,以少胜多,大破叛军五千余。
次日,毕自严率主力,也到达了七姑娘山,褒奖了有功将士,并承诺将此战功劳,上表朝廷。
西虎营驻扎在七姑娘山,旁晚十分,毕自严的传令官到了营帐中,令赵谦军一面修整,一面都运粮草,主力将于明日向建宁府进军。
对于此举,赵谦大惑不解,毕自严一面要上疏为赵谦请功,一面体恤西虎营将士,前军作为后部,很明显是在照顾赵谦。而赵谦是毕自严的对头温体仁的人,毕自严当初还当面谩骂温体仁“奸臣误国”。
毕自严照应赵谦,让人疑惑不解,不过赵谦看着那些呻吟着的伤兵的惨状,倒是从内心里,对毕自严有些感激。
天气晴朗,明月东升,赵谦刚吃过晚饭,信步在山顶走动,侍卫按刀立于月下,乍一看去,在月光的映衬下,侍卫笔直的站姿,看起来十分雄壮。
赵谦习惯性地抬起头,望着天空深吸了口气,还带着白天未消散的硝烟味,赵谦信口吟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这时一个老头的声音接了过去:“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赵谦回头一看,见是毕自严,忙躬身执礼道:“下官拜见阁老。”
毕自严扶起赵谦,漫不经心地说道:“岳将军二十六岁便名震天下,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说罢上下看了看赵谦。
赵谦忙说道:“下官敬仰岳爷爷报国之心,常以之自勉,奈何下官已而立之年,至今无甚建树,与岳爷爷的功业相比,汗颜之至。”
赵谦初到明朝那会,是二十五岁,不觉已过去五个年头,到崇祯四年,已经三十岁的人了,故称“而立之年”。
“岳将军官居湖北京西路宣抚副使,而廷益现在已是左都御史、浙直总督,二品大员,廷益年少才俊,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已经很让人羡慕了。”
赵谦就算再无耻,也不能明说自个“比岳爷爷还牛x”吧,所以急忙客气道:“岳爷爷忠君报国,名垂青史,岂能以官职论英雄,下官实不敢与岳爷爷相提并论。”
“好!”毕自严叫了个好字,“好一个莫以官职论英雄,廷益此语一出,让人好生敬佩。”
赵谦正在纳闷,今儿个毕自严怎么老是说好听的抬举人呢?
这时毕自严指着前边,七姑娘山南面说道:“西面的官道直通建宁府,东边还有一条官道,可以借道泉州……”
郑芝龙的老巢晋江安海镇就在泉州。赵谦脱口而出道:“下官有一事不明,阁老何不率精锐,直取泉州?”
赵谦的话刚一出口,顿觉上当。毕自严从《满江红》说起,又闲谈岳飞,就是等赵谦问出这句话来。毕自严居心何在,请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