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缃见朱徽娖眼睛有异,心下了然,轻声道:“先皇虽然已经去了,但是殿下也能和皇上共度中秋佳节,不必太挂怀了。”
“我没有事。”朱徽娖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因为那皇帝不是她的亲弟弟,她除了对他没有丝毫感情,还对他的俗气充满了厌烦。
秦缃见罢心中不解,不过马上又说:“妾身全家深受先皇隆恩,夫君常对着先皇赐予的宝剑对月寄思,宝剑从不离身,以寄托夫君对先皇的感念,常以此自勉,戮力实现先皇中兴大明的宏图夙愿。”
朱徽娖有些惊讶道:“赵大人真的……”
秦缃见朱徽娖的脸上隐隐有了些血色,心道到底是十几岁的女孩儿,面上却一本正经道:“可不是,相公还常常感叹岁月蹉跎,不知在有生之年是不是能够做到,常说对不起皇上的知遇之恩,虽呕心沥血不能报之于万一。夫君恐百年之后,无颜见先皇于地下。”
朱徽娖脸上一红,心道我倒是错怪他了,以前因为狸猫换太子一事,朱徽娖一直对赵谦耿耿于怀,现在想来,或许当初他说的是实话,这样做是迫不得已。
秦缃见朱徽娖的红脸蛋,已完全有了血色,要是一直像先前那样郁郁不乐,苍白无血色,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
倾向趁热打铁道:“妾身等却将殿下看作亲人一般敬重,实心希望殿下好,殿下要是觉得孤单了,就让妾身等陪着殿下说说话儿……”
秦缃的话虽有逾制的嫌疑,但是现在赵谦大权在手,没有人会找这样的小把柄,公主也不会介意,所以秦缃才敢这样说着暖朱徽娖的心,她不就是因为在中秋感物伤情,思念亲人么?
朱徽娖听罢心情果然好了许多,这才注意到秦缃身边还有两个女子,一个是饶心梅,赵谦的妾室,这个朱徽娖认识,另一个却看着面生
秦缃见罢朱徽娖的眼神,忙说道:“这位是崔娘,罗伯游击的夫人,妾身的好妹妹。”
崔娘虽然没有见过大世面,但是听两人说的话挺暖心的,就像小家子里聊一些家常,倒少了许多拘谨,这时候有人介绍自己,自然应该执礼相认。
“妾身见过公主殿下。”崔娘作了个万福。
朱徽娖见崔娘模样端正,举止也还得体,斯斯文文的样子,笑道:“萝卜倒是好福气。”便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玉镯子,抓起崔娘的手,亲自给她戴上,“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个小物件留着吧。”
崔娘见那镯子精致雪白,心下喜欢,公主戴的东西,总是有品味的,便高兴地道谢。
其实朱徽娖因受其父崇祯皇帝的影响,生活并不甚奢华,这镯子不过是普通玩意,却见崔娘这般喜欢,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朱徽娖顿时也对崔娘多了一分好感。
人总是会对喜欢自己的多一些好感。如果别人讨厌自己,特别是同性,是很难对别人有好感的。
几个人又说了会话,秦缃等人告辞。
朱徽娖又转头对太监道:“去叫赵大人过来说话。”
“是,殿下。”
不一会,赵谦急冲冲地赶了过来,跪倒在地,“臣拜见公主殿下。”
“赵大人快请起,赐坐。”
赵谦按剑一拂长袍,很潇洒随意地坐下。朱徽娖看了一眼赵谦身上那把尚方宝剑,对他动作,眼睛里闪过一丝痴迷。
“不知殿下有何事垂询微臣。”赵谦见朱徽娖今日的神色好了许多,心里倒也宽了一些,咋他的记忆里,崇祯死后,长平公主好像没活多久,要是她死了,却是一大损失。
朱徽娖刻意并拢双腿,良久才问道:“以前赵大人在我面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赵谦想了片刻,认为她极可能问的是以前在北京紫禁城里遇见的那一次,便不紧不慢地说道:“臣生是先皇的人,死是先皇的鬼,谦之所以至今还苟活于人世,是念先皇壮志未酬,欲尽己之所能,以报先皇隆恩。”
“你对父皇依然忠心?”朱徽娖脱口而出道。
赵谦忙跪倒在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宫女等人,奴婢等被赵谦凌厉的目光看得身上一冷,急忙退出偏殿。
赵谦说道:“殿下乃皇家血脉……”随即放低声音道,“可能是最后的血脉,如殿下不信臣,只需要一句话,臣愿用这柄先皇所赐之宝剑自裁谢罪。”
朱徽娖听罢赵谦信誓旦旦的话,动容点点头:“我信。”
过了片刻,朱徽娖又说道:“如果连你都不信,我不知道这个世上,我还能信谁。”
赵谦听罢,久久伏拜在地上,羞愧难当,心中酸楚,这句话,他多么熟悉。
时间改变了人太多,赵谦几欲泪下。
赵谦失态,以至于当朱徽娖要赵谦起来的时候,他仍然伏在地上。朱徽娖见赵谦的肩膀一阵颤抖,动容失态,竟亲自扶他,赵谦的手接触到一双柔软冰冷的手,立刻清醒了过来,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躬身立于一旁。
朱徽娖脸上一红,四顾左右无人,这才放心下来,左顾而言他,“如果现了吾之真兄弟,赵大人意欲何为?”
赵谦想了想,从容道:“将小心护卫之,待臣收拾了旧山河,即言出真相,扶持皇子上位,谦愿一人承担大罪,任万代唾骂,只需问心对得起先皇,无愧也……”
朱徽娖如何听过如此甜言蜜语,早已将全部的心都信了赵谦,单薄的她,在潜意识里甚至认同了赵谦是她唯一的依靠。
朱徽娖心里有些害怕,她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继而冷冷道:“你先回去吧,待会我叫人送一件东西到军机处。”
赵谦忙再次行礼道:“臣告退。”
赵谦走出宫殿,仰天叹了一声气,无人知道他为何而叹。回到家中,赵谦先在书房里静坐了片刻,不一会,一个丫鬟走到门口道:“东家,南烟姐姐说天气慢慢凉了,东家要好生休息。”
做官做了许多年,赵谦的口味也养高了,因为人到一定的地位高度,要什么女人样没有呢?
秦缃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都有些色衰,相比之下,南烟比较年轻,在床上也放得开,一般赵谦要是想女人了,大部分是去南烟房中,今儿个不知怎地,赵谦突然想去秦缃那里。
毕竟十七年的感情了,有些东西已经变成了亲情。
“今儿我想去夫人那里,你去叫夫人准备些枣梨汤,我就爱喝那个。”
“是,东家。”
赵谦走进秦缃的房中时,秦缃明显十分高兴,声音都比平时温柔多了。赵谦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万恶的封建传统,男人是忍也忍不住的放浪,忠贞只属于女人。
秦缃将一碗枣红的糖水放到赵谦面前,“妾身自己去做的。”
赵谦一口喝了半碗,赞不绝口,心道糖水喝多了怕是容易得糖尿病,这个习惯得改改,毕竟年龄不知不觉大了。
秦缃很高兴,光捡赵谦爱听的话说,赵谦唔唔地应了一会,突然问道:“湘儿,你还信我么?”
秦湘怔怔道:“十七年前,相公在大伯秦长封府上对妾身说,连你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赵谦看了一眼窗外的圆月,喃喃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秦湘乖巧地依偎在赵谦的怀里,将小嘴凑到他的耳边道:“连相公都不信,妾身还能信谁呢?”
“可是,以前我说过的很多话,都没有做到。”
秦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念,但很快消失不见,因为她已经有阅历了,对于海誓山盟,也就看开了,再说赵谦始终念及夫妻之情,从未言弃,已经很不错了,秦湘随即幸福地说道:“湘儿不要相公做得太多,只要能做到那一句就成了。”
赵谦忙问:“哪一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