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罗二妹也葬在这里,两人的坟冢竟然比邻而居。
说到底,我与罗聋子本无仇怨,最开始的原因,是他认为自家堂妹是我给害的,死于公门,魂魄不得安宁,于是便向我寻仇。后来的种种,便不多言,罗聋子与罗二妹一般,潜藏多年,几乎没人知道其养蛊之事,却为了争得胸腹间的那一口气,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我不知道这对堂兄妹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但是回想起来,却总感觉造化弄人,不胜唏嘘。
我围着罗聋子的坟冢绕了一圈,总是感觉有什么蹊跷似的,迎上杂毛小道的目光,他点头,轻声说要开馆验尸。
我把小李拉到一边去,问这事情该怎么搞?
小李有些发愣,说这事情麻烦,死者为大,贸然将他的坟墓给掀了,似乎总有一些不妥。旁边的老村长听到我们的谈话,也连说不可,老辈子的说法,挖坟不详,会遭灾的,也容易连累旁人。
见两人都反对,我反而更加坚定了开馆的心思——反正又没有苦主来寻。
不过我们也不说话,跟着这老头儿一起回去,在他家里吃了午饭,其间我打电话给马海波,商量此事,一开始他嫌麻烦,不肯答应,我便吓唬他,说那坟里头有古怪,倘若不理,那也无妨,我自离去,只是以后这边出现啥子离奇的命案,千万莫要来找我,找我我也不管。
见我说得绝决,马海波无奈,答应帮我找人。
结果吃过午饭,他又打过电话来,说原则上同意了,但是说服不了中仰村的人,人手方面还是要我们自己找,经费局里面来出。
我们无奈,还好小李认识这个村的民兵队长,招呼了四个田里的壮劳力,偷偷瞒过老村长,再次前往那乱坟岗子。我们七个人,每人一把锄头,开始刨起坟来。都是庄稼汉子,挖得也快,没多久就挖了一大半,刚刚露出那黑色薄皮棺材盖子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声声的铜铃声。接着,坡脚下的田洼子尽头凭空涌出一大堆村民来,哇啦哇啦地叫喊着,领头的正是那个老村长。
小李看到这情形,腿吓得发软,连道完了完了,给他们发现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最怕的就是这种群体件,这些闹事的村民屁事没有,反而是他们这些造成的警察,事后总是会被追究责任,一撸到底。一想到回去坐冷板凳的凄惨情景,小李脸色苍白,忍不住地埋怨我和杂毛小道,怪我们给他和马队长捅了大漏子。
我的脸色也有一些不好看,本以为罗聋子并无直系亲戚,没有苦主来找寻,却没想到这村子里的人如此团结,老村长一声招呼,呼啦一下就来了四十多号人。中仰早年间就是个生苗寨子,闭塞偏远,这里面的人也是出了名的蛮横,没想到解放了这么多年,还是这般模样。
倘若势态得不到控制,大家的脸上可都不好看。
老村长很快就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我们的近前,那个民兵队长和招来的四个汉子都是他的孙子辈,一人头上挨了一巴掌,这些膘肥体壮的老爷们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地蹲在了一旁。老村长逞够了威风,指着我们便大骂,说好吃好喝招待你们,吃饱了一抹嘴上的油,便跑来俺们村来刨人家的坟地,这是什么道理?
旁边的村民看到这挖到了一半的坟堆,纷纷怒骂。
有说青蒙土话的,有说苗语的,有说侗话的,越说越激动,一时间口沫飞扬,群情激愤,扛着的耙子锄头,恨不得往我们头上招呼过来,场面一时失控。
我、小李和杂毛小道一边往后退,一边跟他们解释,可是这场面,哪有人听我们说话?个别缺德的小屁孩子捡起地上的土坷垃,就朝着我们的脸上扔过来,立刻有人效仿,纷纷准备扔土块。见到这情况,杂毛小道气沉于胸间,使劲大吼一声:“别吵了!”他是靠嘴巴皮吃饭的人,一声出口,便如平地惊雷,旁人皆停住了口。
乘着这气势,杂毛小道跟为首的老村长解释起来,他依旧不听,只是让我们赶紧滚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天那边飘来一朵云,本来就阴沉的天气突然就变黑了,而我们后边的坟里,传来了一声声沉闷的敲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