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死雨秋平,这是主家的命令。”寿桂尼的语气骤然变得无比坚决,虽然声音不大,却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宦海沉浮数十年,几度历经生死存亡而积累的气势,绝非朝比奈泰朝这样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可以抗衡的。
“朝比奈泰朝。”她忽然直接叫出了朝比奈泰朝的名字,凝视着后者的双眸。朝比奈泰朝浑身打了个机灵,立刻在这蕴含着无穷力量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你——要抗命么?”
“在下不敢!”朝比奈泰朝慌忙磕头谢罪,不敢再开口为雨秋平求情。
“废黜雨秋家后,雨秋家的领地,位于骏河国内的部分,全部移交给朝比奈家。”寿桂尼缓缓地说道,眼光也逐渐变得柔和,“来表彰朝比奈家的表现。”
朝比奈泰朝哆嗦了一下,双手紧紧握拳,不断地颤抖着。
“你还是太年轻了。”寿桂尼叹了口气,“如果坐在这里的是你父亲,根本不会不知所谓地犹豫。”
“朝比奈家是今川家世世代代的谱代重臣,和今川本家荣誉与共。”寿桂尼轻声道,“而朝比奈家从原先的小豪族成长到如今的重臣家族,靠得就是永远和今川本家在大是大非上站在同一立场。”寿桂尼的目光逼视着低着头的朝比奈泰朝,“而今川家,也从未亏待他最忠实的支持者。”
“犯不着为了所谓的情感,替一个加入不过两年的豪族求情,破了这几十年代代相传的传统,让你父亲,你祖父那么多代人的努力白费吧。”
这句话,仿佛有千钧之重一般,一下子压垮了朝比奈泰朝。他不再犹豫,再次深深地跪伏在地,默默地磕了个头。
“好孩子。”寿桂尼微微一笑,又看向一边面色煞白的濑名氏俊,“氏俊,你是老一辈了。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是最明事理的了,想必也不会让老身失望吧。”
6月21日下午,今川家设在引马城外的大营内,设立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帐篷。之所以这座帐篷如此引人注目,是因为帐篷外里三层外三层得围了近百个全副武装的武士,还有着来来回回的岗哨在巡逻。
这正是关押雨秋平的地方。雨秋平被以殆误战机害死家督、私自对同僚用兵的罪名关押起来——这是死刑犯的待遇。今川氏真也宣布,雨秋平将被关押带到骏府,在全城百姓面前明正典刑。这次今川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必须找出一个人以死谢罪。而今川家遭此大劫,急需稳定,是找一个手握重兵的几十年来的谱代当替死鬼,将今川家内部全部重新洗牌;还是找一个几乎全军覆灭全无根基的渡来人,谁都选的出来。
“到底,你还是把我妹妹给害苦了!”今川氏真愤怒地对着雨秋平大吼道。后者则全然提不起精神,有些恍惚地跪坐在地上,任由今川氏真大声骂着。
良久,等到今川氏真骂够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雨秋平才轻声开口问道:“少主,请问枫她到底会被怎么对待。”
“你还不关心关心你自己?”今川氏真啐了一口道。
“家督殿下的死…在下难逃其咎。”雨秋平低声道,却没指望今川氏真能理解自己。如果他之前没有想着利用自己作为穿越者的历史知识却仿制桶狭间之变,而是老老实实地进军,或许冈部元信和织田信长就没有机会谋害今川义元了!可以说,正是他过于依赖所谓的历史,才害死了今川义元。
“至于私自向同僚用兵…”在刚才的评定会议上被两个武士直接拿下的雨秋平早已哀莫大于心死,不想多说什么了,“如果本家在有那么多证据的情况下一定认为冈部殿下不是内奸,内奸并不存在,在下也不想多说什么。就当我真的是因为一己私利对同僚用兵吧。”
“今川家没有内奸,祖母已经强调过多次了!”今川氏真厉声道,“而你挑起内战,难逃其咎!”
“在下愿以死来报家督知遇之恩。”雨秋平低声道,“只是放心不下枫。”
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今川氏真看了雨秋平一眼,眼里的愤怒逐渐融化,叹了口气道:“算你还有点良心,也不枉我妹妹她爱你一场。”
“不必太担心枫了。”今川氏真说道,“她毕竟是我的妹妹,这件事也和她没什么关系,我不会为难她的。你死之后,会让她改嫁的。”
“那我就放心了。”雨秋平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枫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一定可以从自己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再加上她手上有着自己已经写完了的日本战国时期的历史书,提前知道大致的走向,想必在这个乱世活下去,也不会太难吧。
只是很遗憾,没能陪你一起走到生命的终点。明明还有很多很多两个人约好要一起去做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实现了。真的很对不起,我又食言了。
“至于她腹中的孩子。”今川氏真扫了一眼雨秋平,后者并没有表现出他预想中的紧张,“如果是女孩子就很好办了,我会收她为养女,找一个好人家嫁出去的。”
“多谢少主了。”雨秋平真心地感激道。
今川氏真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道:“如果是个男孩子的话…”他顿了顿,看着雨秋平,“雨秋家的家名肯定是不会保留的。”出乎他意料的是,雨秋平似乎对剔除家名这件事情并不在意,反而更关注亲情——真是个奇怪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