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有着绝对要活下去的理由他还要回去参加虎松的元服典礼呢。
依稀记得,那是雨秋殇的元服仪式上。织田信长亲自为雨秋殇元服,织田家诸多在近畿的重臣纷纷到场,场面热烈而隆重。
当时,井伊直虎作为雨秋殇曾经的剑道师傅,也站在场边和田沈健太郎等人一起观礼。而穴山信实,依旧黏在井伊直虎身边就站在她的侧后。
于是,他清楚地听到了井伊直虎有些卑微的自言自语:
“做母亲的没什么本事,什么都给不了虎松。要是虎松也能有一个像样的元服典礼,该有多好啊。那是一个武士一辈子的事情啊。”
穴山信实当时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开口接道:“井伊夫人放心,等我这次出征立下大功,就推却封赏,请殿下给虎松一个气派的元服典礼。”
穴山信实当时还记得,自己明明一点都不温柔撩人的一句话,却让井伊直虎瞬间红了眼眶,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这还是穴山信实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井伊直虎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可人的表情,还听到了那句井伊直虎这么多年来对他说过的最温柔的话:
“穴山大人,谢谢你,我会记着这个约定的。”
在自己孩子
的大事上,这个一贯要强的女人,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帮助。她可以委屈自己,却不愿意委屈虎松。
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还要活着回去,和直虎一起参加虎松的元服典礼呢!
因此,在第一次列阵对冲时,穴山信实忍着巨大的屈辱,没有和前田庆次、小幡杰盛以及那么多高级武士一起补到第一排,而是狼狈地躲在了第二排。他现在想起当时左右的人看他的诧异眼光、和一个不懂事的愣头青新兵询问自己的那句话时“穴山大人,需要在下把第一排的位子让给您吗”,都会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丢人了,这还哪里是武士啊。可是他要活下去,他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所以即使躲在第二排,在骑兵对冲的时候,他也因为胆怯和怕死没有直面冲过来的武田军,而是用一个刀花把他逼向了自己身侧的部下。
然而,当穴山信实看到自己身侧的部下不躲不闪,毫无畏惧地撞向了那个赤备骑兵,和他同归于尽时,穴山信实只觉得自己的良心仿佛挨了狠狠的一刀。
他依稀记得,那个部下已经订婚了,还是他亲自上门说的媒。这次打仗打完,他就要回去和他那心心念念的未婚妻成婚了。他已经憧憬了很久,每一天吃饭的时候都要说起那个在他眼里美若天仙的未婚妻,憧憬未来幸福的生活。
“再打个十年,天下差不多就被殿下和织田大殿平定了。我那个时候,估计已经有了两三个大胖小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我也就可以退下来,教我的孩子骑马,和我老婆一起尽享天伦之乐。等孩子们长大了,就拜托穴山大人的关系,让他们也去当骑兵,给咱们少主当侍卫。然后再把女儿嫁了,这辈子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那个要对得起祖宗的部下,就在刚才,为了雨秋军的胜利,为了投毒那面象征着荣誉和信任的纸红叶,辜负了他的祖宗。
穴山信实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唯一特殊的那个。每个人的生命,都是那么宝贵。他们都有着宝贵的记忆和回忆,都有着五彩斑斓的过去,都有着憧憬的未来,都有着自己的理想和执着。
但是为了胜利,为了雨秋军,为了那片红叶,为了武士的尊严和同伴的安全,男人们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毫无动摇地舍去。
这才是武士,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才是虎松要成为的了不起的武士。
我这个苟且偷生、背叛同伴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参加虎松的元服典礼?
当雨秋平再次命令列阵时,穴山信实毫不犹豫地一夹马腹,走到了第一排的位置,跟着全军再次冲锋。这一次,他不躲也不闪,心中无比的坚毅和安定。当他看到自己正对面,也有一个举着钉枪的赤备朝自己冲来时,他的脸上忽然诡异地浮现起了一抹微笑。
对不起,直虎;对不起,虎松;对不起,爹娘。对不起,殿下。
也对不起鲸屋里那么多我还没宠幸过的姑娘。
他抬起头,伸直手臂,举着武士刀直直地向着对面的赤备冲去,坦然看着那个赤备把手中钉枪也刺向自己的胸口,不躲也不闪。用尽最后的气力,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喊出来这个男人最后的愿望:
“虎松!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武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