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珠只觉康熙帝朗朗笑声中是无尽的慑人之气,心神陡然一凛,额际紧俯地面,毕恭毕敬的答道:“回万岁爷的话,奴婢带了。”说着将锦盒双手置于头顶奉上。
见状,康熙帝气势微敛,侧首朝李德全使了个眼色,又向慧珠抬了一下手,捋须笑道:“钮祜禄氏你当年可是一身挡熊,现在不过两年间的时间,怎么当初那股勇气没了,人也这般拘谨。”
慧珠不明康熙帝话里的意思,正寻思如何回答,就感手里的锦盒被人取走,忙抬首看去,只见李德全满是皱纹的脸上,露着慈祥的笑容,对她低声说道:“钮祜禄福晋,万岁爷让您起来了,您退到一边侯着就行。”慧珠未看见康熙帝的抬手的动作,可在这一刻她却无理由的选择相信李德全的话,躬身站起,退至一边。
李德揭开锦盒,取出盒内的丝绢,手上微微一抖,柔滑的丝绢顺势展开,然后躬身捧上。康熙帝接过丝绢,定睛细看,双唇嚅嚅而动,似在字字品读,又似回忆思索着,良久捧着丝绢无话。
是夜,明月当空,澄净如水,皎洁若银,淡淡的柔光似水含烟,淡月笼纱。一缕清风拂过,牡丹艳色迎风浮动,挟来香风阵阵,沁人心脾。然,如此良辰美景,何奈慧珠无心享受,唯有敛眉垂首,掩下心中的忐忑不安,只望这场许是胤禛刻意为之的偶然,能让弘历全身而退。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帝从丝绢上移开视线,仰头哈哈大笑,打破这异样的沉默。
弘历随胤禛身后站立,低首之际,觑见胤禛于袖下的手指虽自然的垂着,却有青筋冒起,若不是他站得极尽,此处又燃了灯火,他也必是不能发现。看到这,弘历心头掠过一个想法,却又摇摆不定,至眼角余光瞥见对面紧张站着的慧珠,双手兀自握拳,接着跨出一步,单膝跪地,行一礼毕,开口问道:“皇玛麽,孙儿斗胆一问,不知弘历的生辰命理,可是有趣味的地方,能博皇玛麽龙颜大悦。”
康熙帝慈爱的让弘历起身,似玩笑的口吻,有意无意的看向胤禛道:“老四,你对子嗣一向严苛,尤其对弘历时常是冷脸以对。若不是你与朕闲谈的时候,赞过弘历天资不错就是被过于宠爱,否则还真以为你不喜弘历。”
胤禛拱手道:“儿臣子嗣稀少已是定因,所以儿臣更应该对他们严厉些,不可轻易夸奖,以免成了纨绔子弟,那时再后悔已追悔莫及。”话锋一转,回头看了眼弘历,继续道:“再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弘历现在文武可能不错,但许多地方尚有不足,容易浮夸,又是娇养大了,比起弘时、弘昼更该严待。”
康熙帝冷眼看着胤禛一副严父模样,沉默半响,摇头连道三个“你”字,最后叹气道:“最近几年你大多闲时花在草书佛法上了,看似一派闲云野鹤之姿,已修身养性。可在养儿、吏治贪污上面,却又极为较真,不过这也罢,结果总是好的。”说完,见胤禛仍是面不改色,恭敬听着,眼底微有满意划过。
康熙帝溺爱的看了眼弘历,接着对胤禛道:“好了,不提这了,弘历还等这解疑了。”话语稍停,又低首瞧了瞧丝绢,方道:“老四,今个儿谈起了生辰命理,你与朕对此都有专研,不过看来还是朕比你更精通些。”禛皱眉道:“皇阿玛是九五之尊,儿臣岂能与您比拟。”
康熙帝直接略过胤禛的话,依理而论道:“书云:子午酉卯成大格,文武经邦,为人聪秀,作事能为。连运行乙未。甲午,癸巳身旺,泄制为奇,俱以为美。弘历命格正是如此,当年钦天监为朕所披的命理也是极好之象,实为难的,但比起弘历的,仍差上一截。”
话落,胤禛、慧珠、弘历齐齐跪地,弘昼见之,慢半怕的亦跪于弘历身后。康熙帝状似纳罕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胤禛正色道:“皇阿玛,此话万万不和规矩,您是天子之命,弘历不过是臣子,最多占了富贵福禄罢了。”弘历插话道:“皇玛麽,师傅教导过,您的命理乃是天子之命,任何人不可比拟,孙儿更是不敢与之相提。”说罢,不惧康熙帝顿生的怒气,直视龙颜。
康熙帝不过是佯怒,实则试探,此时见向来宠爱的孙子短短素月未亲昵,周身已气势大显,两只秋水般澄澈的眼睛里流动着不同寻常的灵气与沉静,行动举止间,比起同岁的弘昼也敏捷得体,较之他近一百名孙儿中亦是拔萃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