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听到萧漠的安慰,张衍圣却满脸冷峻,摇头叹息说道:“子柔莫要欺我,我不信你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遇此百年未遇之大变局,那些人太平官做惯了,又有什么经验?往日之经验,用于今日,怕是反而会弄巧成拙。子柔你遍读史,又哪里会不知道,像这般战后重建,往往只会让富者愈富,穷者愈穷,更有那贪官污吏下其手、顺手牵羊,如此种种,恐怕本来不会有民变,亦会ji起民变,我之所以自请外放于北地,就是想亲自支持北地的安抚赈济事宜,以防出事啊。”
说完,又是一杯酒,一饮而尽,心中无奈愁结尽显。
萧漠心中默数,不算张衍圣之前的自斟自饮,自两人落座之后,张衍圣已是连尽七杯了。
不过,张衍圣所讲的道理,萧漠也懂得。
战后之地,百废待兴,事务繁多容易出错,暂且不谈。
光说那被毁了家园的百姓,能留得一条活命已是不易,积蓄的财产又哪里能得到保存?心中本来就有怨气。而他们的房契、地契,恐怕也会有大半不复存在了,或是被抢,或是遗失。
如此一来,战后之地,就会出现无数“无主财产”、“无主田地”、“无主房屋”,这些财产、田地、房屋,并非真的没有主人,而是他们的主人或是死了,或是没办法证明这些东西是他们的。
而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这些无主之物,都是要充公拍卖的。
如此一来,无主财富开始大量聚集到手中尚有余财的大族豪门手中,更有那贪心之人,联合官员窜改档案、趁乱强取豪夺,而寻常百姓一生辛苦积蓄,顿时化为虚有,期间肮脏污秽,自不用提。
而这正是张衍圣所说的“富者愈富、穷者愈穷”之意,也是张衍圣不愿意让其他官员主持北地诸般事宜的原因。
张衍圣看的明白,按老规矩办事,只会让民怨更深,多半要坏事。
而这些,却是萧漠从未考虑到的。
就在萧漠默默思考之时,张衍圣却已是放下酒杯,目光炯炯的看着萧漠,沉声说道:“正是因为有这些考虑,所以在祖父他不同意我外放为官后,我才会如此愁苦无奈。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为百姓天下计,北地的安抚赈济事宜,我一定要亲力亲为,不能任由北地败坏。所以,过几日朝会总结之时,我会再次请求陛下外放我到北地为官,总揽北地重建事宜,子柔,我的心事你已尽知,到时候,祖父他肯定会反对,但你一定帮我。”
听到张衍圣的话后,萧漠不由的眉头一皱,心中突然恍然。
他终于知道张衍圣此次找他的目的究竟为何了。
原来他想要萧漠助他总揽北地战后重建之权
所谓战后重建,可不仅仅只是流民安抚、粮草赈济,北地数州的钱粮调动、官员任命,都有牵涉。
可以说,张衍圣一旦得到了总揽北地各州战后重建之权,那么他马就能成为权柄最重的地方大员,亦可以轻轻松松的培养出一大批亲信——独属于张衍圣的亲信,而不是张谦的亲信。
胃口很大的想法。
抬头,看着张衍圣神态真挚,萧漠再次分不清,张衍圣的所作所为,究竟是真心为了天下百姓?还只是扩充门下势力的一种手段?
萧漠希望是前一种,否则,张衍圣就太会演戏、野心也太大了些。
“子佳虽然心意是好的,但你朝中资历、声望皆浅,又年纪轻轻,而北地战后重建事宜又太过重大,怕是就算没有宰相大人反对,陛下也不会赞同的。”
萧漠沉yin片刻后,缓缓说道。
但并没有反对。
因为无论张衍圣的真正目的究竟为何,他所说的种种忧虑,总是事实,而朝中那些只会作诗弄词的阁老们,萧漠也不看好他们能担任如此重担。
萧漠对自己都没有这般信心。
但张衍圣就有此能力吗?
萧漠不知道,所以他没有赞同,但也没有反对,他在等,等张衍圣说服自己,也等张衍圣开出他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