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本将是否需要听人言,还要你教不成?!”生之前所说明显是推托之词,罗开先又怎能听不出来,现在这人又胡乱插嘴,他顿时恼了,喝斥了一句之后,见后者慌乱老实继续趴在地上,他才示意周处道:“你继续,若有虚言……”
“讷从不说慌……”周处也被吓住了,忙着继续道:“书生这厮见到漂亮小娘就走不动路,乱石山谁人不知?山中有劫掠小娘,就有三个因他而死……山中有人传言他本是河东晋州(临汾)生员,时常流连楼阁小娘住处,后与州府学监之女私通,学监不允,却拦阻不成……学监之女坠楼而死,据传死时已有了娃娃,一尸两命……之后他家翁把他禁足家中,他却盗了家财出门,致使家翁气病而亡……”
周处话未说完,生的脸色都变得青绿一片,却不敢开口阻断,罗开先把这些全部看在了眼里,暗暗感叹这人也是这个时代的奇葩啊,待到周处说完,他才开口问道:“周处,你与这书生可有私仇?你的话何人能够证实?”
“讷与他有私仇?”黑瘦小子指指地上的生,又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滚圆,半响才回复说道:“这等鼻孔朝天的人物何曾瞧得起讷这种贱民穷鬼,至于讷和大人你说的话,是讷从山中煮食的杂役那里听来的……那人叫三瘸子,姓张,那个老贼骨头…是晋州人。”
这机灵古怪的小子言语俏皮质朴,让罗某人啼笑皆非的同时,也收获了想要知道的信息,稍一思量,他断然说道:“奥尔基,这周处安排进四曲斥候什,位阶……辅兵,让且格拉斯找人教他!”
“是,将主!”奥尔基沉声应诺。
且格拉斯是亲兵卫第四曲的曲长,安纳托利亚高原的混血,同样出自角斗士营,是调理新兵的好手,把这个跳闹的黑小子周处派到他手下,正是理所当然。
当然,嘿,这个有些桀骜不驯的周处家山有福了。
知道不用去死,甚至可以捞个辅兵干干,而且还是在这长人将主的彪悍手下,周处美的快要鼻涕冒泡了,忙不迭的拱手行礼,连嘴巴也甜了许多,“小的谢将军大人不罪之恩,谢将军大人!”
扭转头,摆摆手,罗开先把注意力放在殷安生,也就是生身上,“殷安生,作为知书识礼之人,你身上至少挂着六条人命,加上还为匪首出谋划策,若按宋律,你知自己该当何罪?”
“某、某……”生挤出几个音,却说不出话,因为无论是按宋律还是旧唐律,甚至百多年来各节度使国的戒律,从贼都是要命的大罪,更何况自己身上还挂着数不清的人命——周处所说的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不过这厮到底也是见面市面有些急智的读书人,念头急转,脱口说道:“将军、罗将军,殷某自问色疾深重,却不曾触及任何将军所属。至于从贼,刘彪此人刚愎自负,少有听的人言,殷某不过微不足道之喽啰,没有殷书生,也会有张书生、李书生……殷某出身晋州不假,好色之事亦非妄传,然殷某多年走动河西河东两地,于各地无有不知,正合将军之用。若将军能够宽恕殷某,某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直至终老,永不背叛!”
这殷安生虽是色中恶鬼,却也着实有些口才和急智,从磕磕绊绊到语言流畅,硬是把自己说得花团锦簇。罗开先若是急功近利之人,必定会毫不在意属下私德——招揽一个忠心的熟悉民情的狗腿子肯定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尤其对于初涉宋境的灵州一行人来说。
只是很可惜,他这番话若是说给一个真的远途归来的移民首领,或许真的能够得偿所愿。
最关键的问题是,罗开先这厮可不是土生土长的这个时代的人,他是来自后世有着完整正面价值观的职业军人,遵从用人以德的磊落之辈。
所以,殷安生的苦心自酿,注定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
罗某人耐着性子听这道貌岸然的书生把话说完,冷冷地勾了勾嘴角算是冷笑,“殷安生啊殷安生,看来本将不用去找那甚么三瘸子核证了,六条无辜人命挂在身上,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你在书中学到的忠义仁恕何在?本将确实缺少熟悉东方之人,却也用不起你这大才……奥尔基!”
“将主……”
“命人把这厮押回去,与其他俘虏核查无误之后,剿杀!”罗某人没了继续听下去的耐心,直截了当下了杀人的命令。
“遵令,将主!”应诺之后,奥尔基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抓起生,叫来两个卫兵,连同周处一起送了远处。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被突然决定了命运结局的殷安生彻底崩溃,一路嚎叫着被押走了,与之对比明显的是机灵黑小子周处,这厮算是因祸得福竟能进入亲卫队伍,喜颠颠的步伐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跳,更形象点说,简直就是小毛驴撒欢。
扮演了一次判官的罗开先内心也有一丝欣慰——后世他只是个带兵打仗的军人,职责是杀戮与守护,如今马上要抵达“故乡”,首先做的一件事却是判定人的生死,即便以他沉稳的心志,这种尽在掌握的感觉也让他有些悠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