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走了,茶凉了,老丁却没有回自己的睡房休息,而是一个人眯着眼睛闷坐在暖榻上思绪连绵。
丁四郎送走客人之后,返回大堂,本以为老父已经睡去的他,静悄悄地坐在暖榻边上半响,才轻轻地问道:“父亲是担心会出事吗?”
缓缓睁开双眼,扫量了一下发鬓已经有了斑驳的小儿子,老丁才略略摇头说道:“不会的,战乱没那么快到来……”
“父亲是说……”丁四郎不解地看向老父。
“战争从来都不远,有可能是乱民四起,也有可能是外敌入侵,朝堂上那些人……呵呵……”说了两句,后面却只有老丁无奈地苦笑。
“乱民?外敌?”丁四郎揣摩了一会儿,回道:“父亲是说石郭两家会违背信义,挑起争斗?还是灵州人会……”
“不……”看着小儿子不同于平常认真的神色,老丁解说道:“石郭两家绝不敢违背信义,他们没这个胆量,也没有那份实力,将门子弟……呵……老夫忧心的是灵州人啊……”
“据说灵州人不过十数万,且又远居贫瘠之地,于我朝有何忧患?”丁四郎很不解,在他看来灵州使团确实非同一般,但对军队众多的宋皇朝来说,很难构成威胁。
老丁稍稍坐直了身体,认真的说道:“四子,你知道本朝太祖代周而得天下,可知前朝世宗柴氏1如何得坐江山?柴氏原本茶商,得其舅丈郭威所命治檀州2,遂显治军治政之能,而后郭威病逝,才得以施展才华,你知他初始兵力几何?不过万余人耳,之后不过五年,便席卷北方,更连胜契丹,那时契丹亦兵多将广,又能如何?”
丁四郎听老父毫无避讳的谈论往事,却不知如何接言,只得闷声不发一言。
“那灵州使团诸人,各个凶悍英武,绝非寻常,虽仅有四百人,却足以搅乱这荥阳城,甚或若有不妥,这京畿之地毫无山川阻隔,彼等却有高壮精骑,谁人能挡?”老丁轻轻诉说道。
“周边禁军尚有数万,怎能无人可挡?”丁四郎并不盲信,忍不住反驳道。
“呵……”老丁嗤笑了一声,“四子,你不曾经历杀场,莫要盲信人多势众之鬼话!兵贵精而不在多!老父若是少有三十年,手下有灵州使团般兵士一千,便足以搅乱京畿所有!信否?”
“这……”丁四郎知晓老父过往,半信半疑不知该怎也回复,闷了几息,却只挤出一个字眼。
老丁也不强求,自顾自说道:“老父所虑却不仅这灵州使团,而是远在灵州那位罗开先,你该也听过这个名字,试想能够调校出如此精兵之人,怎会是寻常之辈?使团不过四百人,据闻灵州有兵丁四万,即便并非各个精锐若此,仅半数近似,该是何等强悍?河西之地,谁人可挡?”
丁四郎也明白过来了,“父亲是担忧那灵州主将征服河西之后,大举东进?”
“然也!”老丁欣慰的捋了捋胡子,“灵州使团中汉胡兼半,所部之人却言行合一,能有如此心智之人,怎会甘于平庸?他日若是东进,无人可挡,岂非又是一场生灵涂炭之惨祸?”
丁四郎转了转眼睛,“莫如……父亲写一道奏折,儿子走一趟东京,递送皇帝,交由朝中大阁评议,可否?”
“万万不可!”老丁摇了摇头,“朝中大阁?呵,不过都是鼠目寸光之徒,若是寇莱公在朝,或可一试,他人,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
“那该如何是好……”丁四郎没了注意,何况他不过区区客栈店东,这等军国大事,从未有过接触,哪里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罢了……也不必急于一时。”老丁轻叹一声,“四子,近日你多关注灵州使团行事,切勿做出任何举动,待春暖之后,若有余暇,或可替为父走一趟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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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前朝世宗柴氏,指周世宗柴荣。
2檀州,今河南濮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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