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乱臣贼子(中)(1 / 2)

篡清 天使奥斯卡 9246 字 2019-09-24

 大雨滂沱当中,天地当中早就成了分不清的一个水做洪炉。每个人都被这季节反常的暴雨激得脸色铁青,呼吸为难。黑土地吸收了太多的雨水,早已成了化不开的泥潭。

吉林练军仍然在泥潭当中挣扎,但是这个时候却没人有太多心思抱怨。大家都在这泥泞的道路当中挣命。只是每个人的目光,都向山丘上望了过去。

在那山丘上,几十名穿着西式军服的戈什哈笔挺的站着,西式军帽的皮绑带吸足了水,将下巴勒得紧紧的,将每个人的面目都勒得肃杀了起来。在这些戈什哈的簇拥下,徐一凡并不如何高大的身影就站在最上面,吉林练军的最高统帅依克唐阿粗壮的身子就直挺挺的戳在他的面前,也不知道再回着什么话儿。最让这些吉林练军心眼提得高高的,就是徐一凡那个已经闻名大清的马弁头子溥仰,只有他在人堆外面走动着,手里还下意识的挥动着一把缴获鬼子的武士刀,雪亮冰冷的锋刃被雨水洗得加倍的锋利,每一晃动,就带起一丝寒光。让人寒毛直竖。

辽南几万才整理出来的军队,虽然和禁卫军建立联络,朝廷又继续主战,补给也开始输送,人心为之一振。但是在大战之前,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些人的心思如这大雨当中泥泞的道路一般,扯不清楚个所以然出来。尤其是以旗人为主的吉林练军,他们的心思,倒有八分不在当前就要爆的大战上面!

徐一凡夺权之后,大家先是松了一口气,这靡烂成一片的局势。有这么一个铁腕人物来收拾,大家不说觉得有所依靠,那是假地。但是就在这短短几天功夫。朝里大王旗变幻不休。如此混沌成一片的局势,辽南诸军自然也不能免俗。打遍天下的禁卫军来了,鬼子不过两万。估计应付起来不会有太大问题。可是生死关头一过,其它心思自然也就出来。

宋庆他们这些部队,多有北洋地底子,李鸿章如此倒霉了,他们自然夹着尾巴做人。徐一凡令就奉命唯谨,对外人多话也不敢说一句。生怕被徐一凡借机敲打,并吞了实力。更别说徐邦道他们这些旅顺突出来的残兵败将,还巴不得有一个高枝可以依靠呢。

吉林练军就不一样了,谣言也在他们当中传得最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是旗人!而这谣言也是其来有自,从清初得天下之后就已经在旗人心中萦绕不去。二百几十年当中一次次地反复惊醒着他们。

一个朱三太子,清廷追查了一百三十年。乾隆所谓盛世,文字狱竟然到了一年两兴的地步。曾国藩等崛起陇亩之间。十七万湘军打下南京城。布满东南半壁的时候,让多少旗人夜不得安枕。只是因为这一句话。

“夷狄之有君,不若华夏之无也!”

徐一凡号称自己欧游十年,是早就去国的人物,父母的来历都交代不清楚。国朝对他的深恩厚泽根本谈不上。一路走来,都是在国门外面转圈,要不是人实在杀得太多。硬生生把顶子杀红了。这等体制外地危险人物。如何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大清对他的打压排挤,都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回师辽南。通电全国,抵抗到底,大清降他徐一凡也不降的誓言。口口声声,全是围绕着一个中国诸夏打转,这自然激起了天下士大夫甚至百姓们的热情,激起了还有一点血性的国人的热情。但是在名义上还掌握着这个国家的旗人心目当中,绝大部分地旗人,在徐一凡一路攀爬到风口浪尖地时候,更多的,还是恐惧!

丰升阿的脑袋在锦州挂着,他说砍就砍了。一路行来,毫不客气的接收东北这个满清龙兴之地的地方政权。都统,副都统,城守尉之类的旗官,开革甚至行军法的不知道有多少。吉林练军当中传得最多地声音还是:

徐一凡是大清地曹操,他甚至连周文王都不想做,要直接做周武王!对日本开战,就是要消耗旗人仅有的一点武力。本来旗人现在剩下来地还能打仗的武力就不多,京师和关内各地旗营早就成了笑话。东北还有几万人勉强上得阵,朝廷前些年也极力扶植了。可是徐一凡这一到,奉天旗营为主的盛字练营就烟消云散,现下就剩一个吉林练营,还不是他徐一凡眼中钉,肉中刺?随时都可能被他抓到一个机会,收拾了依克唐阿,然后编并了吉林练军。到时候旗人再无半点可战的力量,而他虎踞辽南,离京师不过一箭之地,他要回师北京,行操莽之事,谁能抵挡得了?

正因为这个原因,徐一凡命他们不进锦州,就直接奔赴战场,在如此大雨当中还要强行军挣命,吉林练军上下是奉命唯谨,生怕给徐一凡抓到一点小辫子。可是饶是他们如此卖力,徐一凡还是将他们的大人依克唐阿传唤了过去,也不知道又要借什么由头生事了!

吉林练军的中下层的小军官们都在队伍当中面面相觑,估量着局势。徐一凡如果要怎么样依克唐阿,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几十名戈什哈簇拥着他,山丘下还有他的嫡系一营禁卫军环布,想炸营都没处炸去,再说了,徐一凡现下占据了一切的名份大义,他们如果敢炸营,只要徐一凡不死,一反手,这八千吉林练军,真是自己找死了!

再说了,这种大逆不道的,想谋害自己统帅的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谁有这个胆子?

一个旗人小军官摸摸自己腰里的六轮手枪,眯着眼睛再看看远处雨雾中徐一凡的身影。几百步的距离,如果有一杆好洋枪,再有个好射手,加上点运气…………

他猛的搽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从牙缝里骂了自己一句:“他妈地,不要脑袋了?咱们吃了朝廷多少好处?祖上下来几十代守着宁古塔,老米银子越扣越少。这些事儿,高粱米吃糊涂了,该着咱们操心么?”他骂了自己两句。还抽了自己一记耳光,越想越丧气,徐一凡可是带着他们打鬼子,丰升阿可是丢下他们的旗人兄弟逃跑,朝廷还要投降!现下总算面子上一条心去打鬼子了,却还有这么多扯不清的事情!

“打个鬼子。咱们命都不要了,朝廷和徐大帅,还扯这么多丧气地事儿…………这些事情,打完再扯有什么不成?大清朝,要溜檐儿!”

“军行为何如此之缓?”

“大帅,您瞧瞧这场雨!咱们吉林练军,多咱也没这么卖命过!”

徐一凡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雨水打在他地脸上。他的眼睛却争得大大的。罕见的满脸都是杀气。

他冷冷的盯着一脸木然的依克唐阿,虽然雨水冰冷,但是心头地火却是越升越高。

他的心情,也纷乱不堪。

机会就曾经放在他的面前,如果机会不是这样突然出现的话,也许他的心绪也不会如此的浮躁。

甲午战事因为他的参与,早已经不同。蝴蝶翅膀下。煽动的已经是风雷。日本人在他手里吃了不小地亏。硬生生给他扳回了一城。而大清内部,更是比历史上还要乱成一团。李鸿章带兵逼宫。帝后两党撕破脸,居然通电求和地招数都用上了。历史上甲午之战大清好歹还撑到了列国调停,大清借了一个台阶掩着脸下台,这次却因为权力斗争,这脸彻底不要了。

而正是因为这样,给了他如此好的一个机会!光绪算是蒙尘,而他带着两万虎贲就卧在辽西走廊一带,引兵入京,不过几天的行程。他海东徐帅旌旗所指,北京城绝无半点抵抗能力。杀了丰升阿夺权之后,朝廷求和,而他徐一凡名声如日中天。如果说一开始他对于这场战事,只是想带给这个民族一场不一样的甲午,挽回百年失去的国运的话。到了现在,却现这个煌煌大清已经比历史上记载的还要脆弱十倍,而他逆而夺取地道路,居然有这个机会一举成功!

午夜梦回,他无数次起身悄悄踱步,无数次地想丢开面前的两万日军,将这江山抢过来再说。一路打下来,他凭借一己之力,无数次扶危定难,更见了那么多血流漂橹地场景,如果说没有舍我其谁的心思,那是假话。在他平时随和耍白痴的外表后面,早就以英雄自诩。上一个时空,那个废柴小白领的经历,有时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他现在是可以掀动天下的海东徐帅!

如此大的诱惑摆在面前,让人不头脑热,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这个机会,却转瞬即逝。现在光绪复位,再领兵入京,已经没了名份大义。心情从高处跌下,却让人心头火冒得更高!

他虽然自己对自己说,一水之阔,一跃而过………换了别人来试试!这种大起大落,谁受得了?

眼前这个一脸木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依克唐阿戳在那儿。更让人邪火乱冒。别以为他不知道,随着补给从天津和京师运过来,这几天也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物到了吉林练军军中,甚至宋庆的毅军,徐邦道等人的练军当中。然后就是谣言纷起,说他徐一凡要怎样的都有,无非就是说他是乱臣贼子,有不测之心。其它军中,有的将领表了忠心,赶紧将这样的事情上报,吉林练军却如死水一潭,像是什么事情都没生一般。

无论如何,他都在为这个国家,这个朝廷拚命厮杀,大敌还在前面。明里面弄不下他了,暗里面那些人还没有收手,这次会战是以辽南败军为正面主力,有些人就希望他的军心乱了,也来一场大败,好夺了他权!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江山,还不如就现在抢过来!

难道自己真的要如他无数次地唾弃过的那些人一样,不顾还有数万日军盘据在国土之上。丢开他们不管,回师向内,和自己国人杀个不亦乐乎。什么手段都用上,行逆而夺取之事?

当一个真正的乱臣贼子?

种种选择纷至沓来,不可断绝,让他心不能守一。偏偏这种抉择,没人能帮他做出。是带着这几万各怀鬼胎地军队上前为那个朝廷拚命——谣言四起,军心纷乱。恐怕拼也拼不赢。还是裹挟了这里的军队,回师北京?

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裹挟这支军队,无非就是分化瓦解了吉林练军。以禁卫军主力南下,宋庆等部,正是失去靠山的时候,以力挟之,未必不会和他去谋一场大富贵。

可是,真地能如此做么?种种情绪充斥。让他胸膛都快炸开了。但是他的语调还是出奇的冷静。

“宋庆他们同样的道路。却走得比你们快那么多,就算天候不利,你们慢一些,能慢到如此地步么?”

“回大帅的话,宋军门是宋军门,标下是标下。标下没宋军门那么大的本事,就请大帅解了标下地职。打标下回家种地。标下感激不尽!”

徐一凡身子一震,脸孔也有点扭曲。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面挤出来的:“你想临阵脱逃?”

身边的戈什哈们目光都转了过来,只有李云纵仍然站在那里,神色不同,只有胸膛在剧烈起伏。谁也不知道这个冷心冷面的将军在想着什么。

依克唐阿似乎是豁出去了,的大声回话:“大帅,这仗打不赢!”

“老子在朝鲜,以一军之力,干翻两个师团鬼子!你乱我军心,自己知道是什么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