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十三章 两江风雷(六)求月票啊!(1 / 2)

篡清 天使奥斯卡 8894 字 2019-09-24

 江宁城,水西门外水关码头。

江南的冬日,和北京城冬日又不一样。京城虽寒,可是气候干爽,天高云淡。比起春天的满城风沙,北地百姓,倒是更喜欢冬天多一些。瞧瞧民间要过的节日,冬季当中,比出其他季节多出那么多,似乎就可以证明了。

江南的冬天,气温虽然比北方高一点,但是那种阴寒的湿冷,却似乎能一直深入人的骨髓。

这种阴冷,也就展现在水关码头扎起了牌坊,搭设了接官亭,等候新任两江总督徐一凡到来的人群的脸上。

徐一凡虽然一路上走得慢,在苏州还停了两天。似乎是准备留足时间给江宁苏州官场串通好来对付他似的。大家也巴不得徐一凡最好死在路上,不要来祸害两江了。

可是不管拖多长时间,徐一凡终究是要来的。

这七八天里,徐一凡总督札令当中要召集的官儿,基本上也到得差不多了。在水关码头,按着品级排成黑压压的一片。照理说其他总督上任,到之前都有滚单下来,总督的巡捕官会来和本地办差的官员交好口,采用什么仪仗,什么供应,大人是喜欢热闹一点还是干脆折现来实惠的,都有交代。可是这次去办差的两员官,一个现在被参,一个白斯文根本就没消息传回来,徐一凡手下亲信也没一个人提前到。这差如何个办法儿!再说了,谁有精神伺候这个二百五,这家伙个别,伺候他说不定还不落好。

就因为这样,水关码头这仪式虽然什么都不缺,来的人还加倍的多。可是一切都是马马虎虎。糊弄事儿。几席酒宴。根本就没法儿看。

人人脸上都阴沉沉的。外地来的府县正印官儿还好,这个时间,既不是上下两忙收纳钱粮的时候,也不是开漕收漕地日子。耽误不了多大事儿,腰包不受委屈。无非就是人吃点辛苦。而在他们后面站着地佐杂官儿,却个个魂不守舍。他们这些小老爷,一年好处全在三节两寿,地方按日子给点孝敬。现在眼瞧着就要过年,各家商铺烟馆都在盘帐,这个时候白耽搁时间在省城,错过年节,就是错过了白花花的银子,谁能吃得住!

有些佐杂小老爷,干脆将徐一凡的札令丢在耳后,赖在地头不走。还放出话来:“谁理他!反正也就是署事,不过一年时间。老子不去,这姓徐的咬老子鸟?眼瞧着就要卸任,到时候我东他西,谁管得了那许多!”

佐杂小老爷的顶子不心疼,一个巡检不过顶天二三百银子就能捐得。可是在场地不少官员,却担心他们的顶子!江宁城最近风声太特别了。苏州那里一个个消息传过来。到了江宁就更是沸沸扬扬。荣禄荣中丞看来要和徐大帅顶着干到底了。据说已经赶紧地朝徐州汇开拔费过去了。往常七千人开。军官借支,士兵犒赏。不过十来万就能搞定的事情,荣禄可好。一下子整整三十万汇出去!还要加急,贴水都比往常要加三分!据说陈凤楼已经又去电报表忠心了,说武毅铭军已经6续就道,决于二十天内全军而至苏州。为荣中丞鞍前马后,效力定了。

可是江宁官场却是别有风声。据说现在江宁最大地三司。藩台学台臬台。已经和江宁满洲将军站在了一块儿。荣禄要和徐一凡闹。就让荣禄跳出来闹去。他们只是瞧着。毕竟徐一凡就在江宁。且看这二百五地行事如何。好便好。不好便破釜沉舟。和荣禄一起。和徐一凡闹个天昏地暗!

这倒是对了大家地胃口。千里做官只为财。不是为了斗气儿来地。徐一凡以前要上位。行事只怕荒唐一点儿。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了。多少也要和光同尘一点儿不是?至于荣禄背后地那个朝廷……嘿。除了一些呆书生。现在谁还拿朝廷当一尊佛供着?不过徐一凡要是真地敢动大家伙儿地饭碗。大家也豁得出去这一百多斤!天塌下来有荣禄顶着!

正是因为这个消息传遍了。所以今儿大家也都衣帽整齐地一起到了。三司为。其他都按品级站着。一个个冻得脸色青。鼻涕长流。却还都撑着。官员外面。就是江宁城三班衙役。和本城防军在维持秩序。因为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已经齐集水关。城头山冈。屋顶树上。密密麻麻地不知道有多少人头。就为了看这一位威震海东。打赢了甲午国战地无敌大帅!

风寒露重。河道之上。却仍然静悄悄地。

差不多到了电报上面儿通知地抵达时间了。徐一凡却还没有到。

外秦淮河河水。在这冬日。显得既浅又缓。原来用地小火轮因为吃水地问题。已经换了一条更加小地。拖着这条总督官船。吃力地逆流而上。两边乡野空空荡荡地。民间这个时候也早已减门。准备过年。天地灰蒙。一片苍凉。

楚万里站在总督官船的船头,望着四下景色,默然不语。

自从舟中和南洋诸人地夜话之后,楚万里就罕见的沉默了起来。这两天在总督官船刻意留给他地房舱当中,几乎是闭门不出,厨房开出饭来,都是送到门口由他自取。谁也不知道,这位徐一凡麾下的人形狐狸,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这个样子,就和李云纵的微笑一样,罕见到了一旦生,这个世界就有可能毁灭的样子。

那次夜话,徐一凡宣布了他殖产兴业的政策和决心。和李大雄他们的往来商议,自然是顺利得很。南洋这些侨商团体,求的不就是这个!徐一凡治下的两江,将全面对侨商资金开放市场,土地。资源。盛宣怀旗下那些规模并不多大的机器。矿山等重工业,资源工业,也将向他们转让部分股权,或干脆转让部分企业给他们。北洋集团虽然苦心经营多年,但是是官僚产业地底子。就少不了大量甚至过度抽调盈利给北洋政治集团。再加上官僚集团特有地拿企业经理人当官做,上下其手。反正亏了也有人包赔这种不可避免的现象。资金早已趋进枯竭,转让部分股份出去,正好可以吸收一大笔资金进来,中国这么大,在工业化上可以说是一片处女地,北洋集团加强了资金,还有人才,有的是其他生意可以做。

盛宣怀已经是决定放开对企业的控制管理权,专心做官。时人估计,盛宣怀至少也是有一千万以上的家产了。钱是早已捞饱。其他考虑地就是怎么样让自己更进一步!再说了,就算他们北洋洋务集团所属企业,和官场一一脱钩,由徐一凡扶植成为一个个垄断财团,还少得了他盛宣怀的影响力和好处?徐一凡扶植南洋集团进入母国,也是刻意想扶植起两个出身不同,来源不同地产业集团。好互相牵制。取得平衡。这一点。盛宣怀早就看得分明,所以这次也退让得漂亮。让徐一凡麾下初步形成的团体势力皆大欢喜。

南洋集团已经许诺。第一年之内,就有不少于三千万两的资金涌入国内。建立起大大小小的新式企业。另外专门报效一千万两关平银作为徐一凡教育计划的启动基金。而徐一凡也回报以全力支持他们的承诺,不管从哪个方面!只要他们能开启中国至少沿海部分全面工业化进程的大幕!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徐一凡做出如此承诺保证,是将他自己将来地位,摆在了何等样的位置上。一旦徐一凡垮台,那么这些人傻钱多孤立无援的南洋资本,将血本无归!

徐一凡已经宣示了他地决心,而这些迫切需要改变大清死气沉沉现状,需要更大展空间的国内和国外的资本代言人,也真正和他站在了一条船上。利益一致的结合,是最为稳固的团体。

“这些天,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楚万里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回头一看,正是披着大衣的徐一凡。天气虽然冷,他穿得也不见得多厚实,站在那儿腰板笔直,英气勃勃。自从确定了方向之后,在外人面前,徐一凡也许还要维持住他活二百五的名声,在自己人面前,那特有地耍宝,可是少了许多。也更注意自己形象了,所有人都明白徐一凡地地位不可限量,他的野心也不可限量。在他面前,恭敬仰视了许多。他也明白这一点,刻意地开始约束了自己一些。

在朝鲜平壤那个和大头兵一起吃,一起睡大营房,一起跑操场,乱开玩笑,兴致来了摇头摆尾的那个徐一凡就这么渐渐地,却很自然的不见了踪影。徐一凡自己也有点无奈,不过到了什么地位,就该做什么样的事情。逆而夺取的道路走到现在,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楚万里转过身来,搓搓手笑道:“这船可走得真慢!大人,属下是好动的性子,不过是觉得有点闷了,上了岸准好!”

徐一凡斜着眼睛瞧他:“你小子骗谁?你要是能老实,天都该塌了,爽爽快快说了吧。到底在打哪家闺女的主意?老子几个老婆了,你和李云纵还单身……你小子和李云纵不会是基吧?”

他开了句楚万里听不懂的玩笑,接着就收起了容色,淡淡问道:“什么时候,你楚万里在我面前都不敢说话了?”

这一句话说得有点重,楚万里也悄悄站直了身子,和徐一凡毫不退让的对视。半晌之后,还是他先投降的低下了头,苦笑道:“大人,属下这点聪明,在你面前看来是不大卖得出去来着…………属下这两天,就翻来覆去的再思量两件事情…………”

“哪两件?”徐一凡步步进逼的追问。楚万里不比他人,是起家的心腹!成大事,最怕心腹暗中有着其他心思。更别说楚万里这公认的禁卫军第一智囊了!

“…………属下也颇看过一点杂书,不过和大人不能比。大人决定采用殖产兴业的政策,属下就一直在琢磨…………这是让少数人得利的国策啊!我倒不是眼红他们,可是觉得。那老百姓呢?属下和大帅去过日本。为了全面工业化,日本老百姓过得很苦。比咱们苦多了!要全面工业化,赶洋鬼子列强,属下也知道,别看盛宣怀和南洋那些家族瞧着富可敌国。可是那点儿钱塞牙缝也不够呢。要攒这资本,要不抢自己国内老百姓地。要不出去抢别人地。抢自己老百姓,属下懒,觉得下不了手,抢外边儿,瞧瞧日本这次输得多惨!咱们要是步他们后尘,该怎么办?到底是要强国,还是让老百姓过太平日子,这其中轻重,属下实在是想不来了…………”

眼前的楚万里,依然是那个和他初次见面。就敢上请诛旗人虏折子的楚万里!嬉皮笑脸之下,仍然有一颗赤子之心!不过那个时候,他只看到了旗人统治对华夏的大害,这个时候,他却想到了更深的地步!

徐一凡一时之间,真是感慨无限。他地事业基础,并不是南洋的资金。也并不是几万禁卫军。而是这些从天南海北而来。在这个时代黑沉沉地天空下,苦苦寻觅出路的热血青年!不管此时国家民族气运衰微到了何等样的程度。华夏这个民族,追求富庶强大。似乎是烙在这个民族基因当中的天定命运!在他那个时代,正是这从三千年一直延续到现在的悠远呼声,让百年当中,无数最为优秀的青年,将他们自身,燃烧殆尽!

大势如此,他不过顺势而行,才一路浮沉到了现在地位。比起这个时代的诸多野心家,他唯一的优势,就是穿越客对这大势的清醒掌握!

术和势两字,不管他如何机变百出,采用何等样的术,这大势,他是决不会违背!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楚万里,最后只是一笑。这笑容当中,不知藏着多少感慨情绪。

“…………你小子,别看比李云纵油滑,可比他天真多了…………小农自给自足的时代,咱们是回不去啦…………你瞧瞧这是什么时代!这是西历十九世纪之末。是人类历史上空前残酷,丛林法则统治一切国际关系的时代!各种文明竞逐,不进则退。要弥补这个时候错过一步,就需要百年步步是血的追赶!我们已经起身迟了,却再不能晚了!任何后起的国家想挤入人类民族的顶峰行列,少不了血腥残酷的积累…………列强洋鬼子掠夺了全世界。我只能担保一句,在我有生之年,也争取尽量对外多抢一点东西!而如果祖宗神明庇佑,在我地掌控之下,也会尽量让咱们这个国家民族,不要落到日本今日地地步!

我们需要尽的强大起来,足够强大了,就能争到自己应有地分额。也就能反脯在这原始积累过程当中不得不做出奉献的群体…………取消农业税,提供各种补贴,全民地福利,我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回报他们!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民族,不可能如小国一般,残羹余炙就可以喂饱,要到了这一步,得踩着多少其他文明尸身上面才能达到!当然随着时代展,击垮压制掠夺其他文明的手段会逐渐变化,也许会变得不那么血腥…………我别无选择,这个国家也别无选择!我要做的一切,就是尽可能的缩短这一个过程。为了这个,也需要这个四分五裂,死气沉沉的大清江山,尽早的定于一!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尽快的收拾上路!你,要跟随我的脚步的话,只有义无反顾!”

穿越以来,这是徐一凡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吐露出他全部的理想抱负。恍然之间,他仿佛还是大学里面那喝了半瓶啤酒就胡说八道,在官僚机构当中内心始终有点不合时宜的愤怒青年。

走到现在,他已经没有放弃的道理!

楚万里只是静静,静静的听完徐一凡的一席话,良久良久,都没有说话。两人只是默然对视。直到在河风当中,两人都被吹得浑身冰冷的时候儿,楚万里才伸了一个懒腰。苦笑道:“…………嗨。第二个问题,属下已经不必问了。要实行殖产兴业的国策,必须要定于一,不然谈什么都是虚地。大人既然决心如此,属下可是有活儿干了…………至少先得配合大人把两江官场收拾了吧…………云纵那棺材脸就在忙这个呢。其实我比他合适去演这场戏。可惜荣禄见过我…………大人,您在前头走。我在后面跟着。让这个天下定于一,也是很热闹地一场大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