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恒等人来到雁门关,新任幽州刺史杨阜领着一队人马前来迎接。
见到曹恒,杨阜翻身下马:“幽州刺史杨阜,见过公子。”
“杨刺史不必多礼。”曹恒抬了下手,向杨阜问道;“羯人最近有没有袭扰雁门关一带。”
“羯人时常袭扰,不过都被我们给打了回去。”杨阜回道:“自从上回他们穿过雁门关,主公令人换下相关官员,我接管以后常驻此处,随时都是监视着羯人的动向,倒是没让他们惹出太多麻烦。”
曹恒来到雁门关之前,曹彰已经向他讲述了这里的情况。
原刺史由于雁门关一事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被洛阳方面换下,以杨阜替代。
杨阜虽然不是沙场猛将,可他用兵却有一手,来到这里以后,他加紧关口巡查,时刻关注着羯人的动向。
羯人也曾有过几次想要再通过雁门关进入中原的举动,都被杨阜挫败。
从曹彰口中听说了这些,曹恒对这位新任幽州刺史也是十分看重,应答和问话语气都不是那么生硬。
他向杨阜问道:“杨刺史知不知道最近的羯人部落在什么地方?”
“最近的羯人部落离这里不远,只是要出了雁门关。”杨阜回道:“公子带到这里,对情况不是很熟悉,还是先观望几天,然后再做抉择。”
“我倒是也想观望,可是羯人却不给我们机会。”曹恒微微一笑:“杨刺史给我派个向导,再分拨五百兵马,我也要让羯人尝尝被袭扰的滋味。”
曹恒说这些的时候,杨阜心底是暗暗感叹。
大魏的这位长公子,与曹铄当年还真是十分相像。
要是当年的曹铄来到这里,打探到羯人的位置,也绝对是不可能忍得住,当即就要带兵出去给羯人好看。
深知不可能劝得住曹恒,杨阜说道:“要不长公子先住两天,我让人打探清楚情况再出关。羯人最近频繁动作,他们的部落也是时常变换地界,不打探明白了,即便过去或许也会扑个空。”
曹恒点了点头:“那就辛苦杨刺史了。”
杨弘引领曹恒等人进了雁门关。
来到关口上,曹恒望向关外。
他发现关外和关内俨然就是两个世界。
离雁门关比较近的地方,虽然相对的萧条,却还是有不少村镇。
可放眼关外,却是一片苍凉,根本不像有人烟的模样。
“关外是不是一直都这么苍凉?”手扶城垛,曹恒向陪在一旁的杨阜问了一句。
杨阜回道:“无论匈奴还是羯人、羌人,他们都是以游牧为生,到了一个地方,等到牲畜把水草吃完,就会举家迁徙,换另一个地方居住。正是有着这样的习性,所以异族居住的关外向来都是这么苍凉。”
“因为是游牧,他们没有太多财富,所以就来抢掠我们,是不是这个道理?“曹恒又问了一句。”
“长公子说的没错,正是由于有着游牧的习性,所以他们才会袭扰我们,从中原抢掠他们需要却并不拥有的东西。”杨阜回道:“早年主公曾领兵讨伐过几次,可异族数量太多,怎么杀也不可能杀的完,如今天下才稳定,他们又冒了出来,企图像过往一样从中原掳掠物资。要不是主公对待异族从不妥协,还不知道他们会张狂成什么样子。”
“异族的数量很多?”曹恒诧异的说道:“我曾听说异族人数远远不及我们中原,杨刺史怎么会说他们的数量太多?”
“黄巾之前,异族人口确实不及中原十分之一,然而自从黄巾之乱以后,中原人口消耗太多,不说黄巾贼荼毒的中原百姓,只说后来豪雄征伐,死在乱世之中的人们,就已是数不胜数。”杨阜回道:“要不是主公一统天下,平定了乱世,如今的中原还不知道会破败成什么样子。可异族却是不同,他们没有战乱,即便有几场战乱,也都只是贵族之间的争夺,被杀死的人并不是很多。我们在战乱之中,而他们却在休养生息,长此以往,中原人怎么可能还比异族更多?”
“难怪父亲这么多年一直鼓励生养。”曹恒点了点头:“看来大魏生养大计,至少还有百年可走。”
“长公子说的是。”杨阜回道:“中原人口太少,可用兵马必定不足。中原弱则异族强,要不是有主公早年定下的生养大计,如今招募兵马怕是都难。”
“雁门关有多少守军?”曹恒突然向杨阜问了一句。
“雁门关没有多少守军,顶多不过千余人。”杨阜说道:“长公子要是需要兵马,我可以从幽州调拨。多了没有,千人还是可以调集过来。”
“整个幽州只有千兵马?”曹恒一愣。
“倒也不是。”杨阜回道:“兵马不少,多半都是军户。真正可战的常备军,不过五千。”
曹恒虽然没有带过兵,可他也听说过,大魏将士大体上分为两种。
其中一种是类似于民兵的军户。
各地军户人口不少,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们只是普通百姓。
一旦爆发大战,军户就是最先征募的兵源。
另一种则是曹铄创建的常备军。
常备军都是精壮将士,他们有着精良的兵器,也受过严格的训练,除了厮杀,他们几乎不需要学会其他技能。
战争就是他们的职业,战场就是他们证明价值的地方。
幽州有着五千常备军,其实已经不算太少。
只不过对于此时的曹恒来说,却觉得太不够用。
来到雁门关,曹恒想要办的就只有一件事,他要把羯人彻底的从这个世上抹去,让这支异族再也不能袭扰中原,给大魏的子民带来灾难。
陪着曹恒在关口上站了好一会,杨阜说道:“长公子,远道而来十分辛苦,还是先下去休息,等到明天再琢磨该怎么对付羯人。”
曹恒倒也没有坚持,临下关口的时候,他对杨阜说道:“杨刺史,五百将士还请你尽快调拨,我只给你们两天时间,两天之内,务必找到羯人离这里最近的部落。另外你再从幽州给我调集五千常备军,我要领着幽州兵马,把羯人从世上抹去。”
杨阜先是答应着,随后向曹恒问道:“敢问长公子有没有上过沙场?”
“还没有。”曹恒回道:“我知道上阵需要杀敌,杀敌必定要亲手把活人给杀死。对于一般人来说,杀人并不轻松。可我也知道,我要是不杀人,别人就会来杀我们大魏的百姓。为了大魏百姓少死一些,我也只能让异族多死一些了。”
“长公子说的是。”当曹恒说他没有杀过人的时候,杨阜内心其实是有些崩溃的。
没有杀过人的大魏公子,来到雁门关居然想要把羯人从世上抹去。
羯人数量不少,屠戮整个羯人族群,与杀一两个人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曹恒现在说话是气势如虹,就怕他真的到了杀戮场上,会对羯人心生怜悯或者是干脆举不起他的兵器。
“杨刺史。”下了关口,并不知道杨阜在想什么的曹恒说道:“我听说父亲以往是不杀女人的,到了羯人部落,擒获了女人我该送回来,还是该怎么办?”
“长公子想要怎么做都可以。”杨阜回道:“主公当年诛杀羯人,确实是把他们的女人留了下来,如今羯人的女人和我们中原人生活在一起,生养的孩子已经与中原人毫无二致。”
“都是分派下去,还是怎么做?”曹恒突然问道。
杨阜被问的一愣,随后回道:“主公当年都是把她们给分派下去。”
“那可不是太好。”曹恒摇了摇头:“我带着将士们把她们给擒回来,要是将士们没有些好处,他们为什么要辛苦给人带回来?倒不如直接给杀了省心?”
“不知长公子打算怎么办?”发觉曹恒肯定有着和曹铄不同的想法,杨阜随即问道。
“我记得各地都有风月场。”曹恒微微一笑,对杨阜说道:“幽州应该也有不少,把她们送到那里赚钱,所得给将士们一些好处,杨刺史觉得怎样?”
刚才还在担心曹恒会下不了狠心对待羯人妇孺,听他这么一说,杨阜反倒有些为羯人担心。
眼前这位长公子,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却是一开口就打算要把羯人彻底给灭掉。
提起羯人的女人,他不是想着像当年的曹铄那样,给她们分派到各地去,而是考虑把她们都送到风月场去。
有着这样的心思,真的被他给羯人灭了,只怕羯人从今往后连一丁点血脉也不可能留下。
“长公子觉着怎么合适,那就怎么做好了。”杨阜躬身一礼。
曹恒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跟在他的身后,杨阜不免多看了这位大魏公子两眼。
曹铄当年为了杀死曹丕,故意把邺城丢掉,当时是有不少人在说曹丕的各种不好,直到近两年,才有曹铄是故意让出曹丕找个杀他理由的说法流传出来。
从那个时期过来,杨阜也算对那件事有些了解。
细细回想,从曹铄从容扯出邺城,还带走了他认为重要的一些人开始,到最后他再返回邺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曹丕给灭掉,完全可以推论出,他当年就是故意让曹丕看见成事的机会。
要是不让曹丕看见机会,曹铄也没有理由杀他。
不杀了曹丕,留在大魏早晚会是个祸害!
曾认为曹铄已经够狠的杨阜,如今见到曹恒,才发现他的这个儿子,在某些方面和曹铄还真是有不少相像之处。
曹恒说过,只给杨阜两天时间,要他查清楚羯人在关外最近的部族。
和他简单谈论过一些,弄明白他的性格以后,杨阜丝毫不敢耽搁,当天就派出了斥候。
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留意着羯人。
所以还会派出斥候,无非是确定羯人还在原来的地方。
杨阜没有想过要故意隐瞒羯人的存在,他更没有想过因为羯人而惹得曹恒不爽快。
这位长公子看似温文尔雅,说话也是不紧不慢,可杨阜却感觉的到,但凡与他阳奉阴违,都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当天晚上,作为幽州刺史,杨阜为曹恒等人接风。
曹恒没有吃多少,就推辞说是倦了,先回去歇着。
赵云陪同曹恒回去,酒宴上只剩下曹彰和曹植。
喝了不少酒,曹植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曹彰却还是很清醒的和杨阜谈话。
“三将军。”杨阜向曹彰问道:“我问长公子有没有带过兵,他说没有甚至还没有杀过人,可我为什么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流露着杀过很多人的气息?即便只是跟在他的身后,都让人觉着后脊梁有些发凉。”
“杨刺史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曹彰没有回答,而是向杨阜反问了一句。
杨阜陪着笑说道:“我也没什么意思,长公子说他要灭了羯人,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物,究竟有没有灭了羯人的能耐……”
“长公子的能耐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要做什么,我们这些人帮衬着也就行了?”曹彰说道:“杨刺史问这些,是不是觉着有什么不妥?”
被曹彰抢白了一句,杨阜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
醉醺醺的曹植却在这个时候冒出一句:“杨刺史问的也没什么毛病。三哥怎么认为,就怎么和他说好了。反正以后还有好多事情要麻烦杨刺史,遮遮掩掩也没什么好处。”
“子建,你喝多了!”曹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喝道:“要是醉了,就给我回去睡着,别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哪有什么胡言乱语?”曹植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眯缝着眼睛说道:“杨刺史不要担心长公子不敢杀人,他虽然没有杀过人,可那是没遇见机会。一旦被他找到机会,别说羯人,就算是整个匈奴,他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曹植的一番话,印证了杨阜的猜测。
有些人天生就是屠夫,曹恒看来就是其中之一。
“杨刺史不要听信子建乱说。”曹彰对杨阜说道:“长公子心性纯良,杀异族他一定会是好不容情,对待自家人,也是会和魏王一样。魏王有子三十二人,每一位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其他公子先不说,只说长公子,他是我见过与魏王最像的一位公子……“
曹彰话没说完,曹植就嘿嘿一笑:“像,当然像,最是无情帝王家……”
“子建,你胡说够了!”曹彰终于怒了,狠狠的瞪了曹植一眼。
杨阜见势头不好,赶紧陪着笑说道:“四将军是喝的多了,我这就令人送他回去歇着。”
“不用杨刺史劳心,我送他回去就成。”曹彰冷着脸,上前一把揪着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当的槽子领口,像是拖死狗一样,给他拖了出去。
目送曹彰和曹植离去,杨阜向旁边的随从吩咐:“快去传令各地,把所有幽州的常备军全都调集到雁门关,交给长公子统领。”
随从答应了一声,离开房间。
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杨阜咽了口唾沫,感觉到心脏都在扑腾个不停。
曹彰显然是想要掩饰什么,而曹植应该是有话要说,却被他拦着说不出口。
不管怎么样,曹恒安排的事情,还是尽快帮他办到,也好好惹些麻烦。
万一这位大魏长公子嫌他办事太拖拉,说不定以后还会招来怎样的祸事。
从杨弘摆设酒宴招待他们的房间出来,曹彰拖着曹植,一路骂骂咧咧的来到曹恒的住处。
卫士打开房门,他把曹植往房间里一搡。
曹植被推进房间,曹彰随后跟了进来。
奇怪的是,进了房间,曹彰居然没再去揪曹植的领口,而刚才还一脸醉态的曹植却陡然清醒了一样。
他整理着衣领,有些不爽的说道:“三哥还真是下手,领口都快被你给揪碎了。”
“不下手狠些,杨阜怎么相信是真的?”曹彰瞪了他一眼。
俩人说话的时候,曹恒和赵云从里面房间走了出来。
“三叔、四叔。”曹恒先招呼了俩人,随后向他们问道:“杨刺史那边怎么样了?”
“他应该是被吓着了。”曹植整理着衣衫说道:“我和三哥刚才闹那一出,他要是还敢和长公子拖延,也得好好想想性命能不能保得住。”
“要是父亲知道我们这样对待杨刺史,不知会怎样看待。”曹恒说道:“我觉得其实可以与杨刺史好好说说,他或许不会给我们拖着。”
“来到这里之前,我就告诉过长公子。”曹植说道:“杨阜这个人多有主张,长公子来到这里,他会觉着让你出去讨伐羯人太有风险,想尽一切办法不给调拨兵马。倘若不用一些手段,他一定会是各种借口拖而不决。毕竟长公子尊贵,谁又敢要你去以身涉险?”
曹植这些话说的很有道理,曹恒点了点头:“两位叔父辛苦了。”
“辛苦?”曹植嘿嘿一笑:“三哥倒没什么,真正辛苦的是我。”
“我知道四叔受了委屈,以后必定会有所报答。”曹恒拱了拱手。
“也别说什么报答。”曹植说道:“我看外面庭院有两根柱子,回头天快亮的时候,三哥把我给捆在柱子上,一天不要放下。要是有人问起,只说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长公子令人小惩薄戒,以免以后再犯。”
“把四叔捆在柱子上?”曹恒听了吃惊问道:“那岂不是要受整天的罪?”
“给人施压,总得有些看头。”曹植回道:“长公子连我都敢惩治,还会对谁不敢下手?”
曹恒为难的看向曹彰。
杀异族他确实会敢,可要把嫡亲叔父捆在柱子上一整天,他还真是不忍心。
要是叔父打算对他不利,那也就算了。
可偏偏曹植是一心在帮他。
想到曹植会被捆在柱子上受整天的罪,曹恒就觉着心里不忍。
他看向曹彰,本意是请曹彰劝说曹植不用那么做。
那想到曹彰却点了点头:“我也觉着子建说的没错,不给人看些手段,别人还会以为长公子果真是个好欺负的。”
他对曹植说道:“捆都要捆了,也别等什么天亮,你这会就跟我出去,我们把动静闹腾的大些,让杨阜亲眼看着,等到明天晚上再把你给放下来,那样对杨阜才有威慑。要是快到天明再给你捆起来,杨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反倒没有多少用处。”
“三哥,你这是得有多恨我?”曹植瞪了曹彰一眼。
“我怎么就是恨你了?”曹彰说道:“无论怎样,还不都是为了帮着长公子?”
“算了,算了,你说的都对!”曹彰说的振振有词,而且还很在理,曹植摆着手说道:“你先等等,我多喝点水,然后再去出个恭,别回头被捆在那里,总是想一些茅房的事情,可就不好看了。”
“你要是被捆在那里拉了,杨阜才会更怕。”曹彰根本不给他喝水和出恭的机会,向门外喊道:“来人!”
两名卫士走了进来。
曹彰吩咐他们:“把子建将军架出去,捆在庭院里的柱子上。”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两名卫士满头雾水并没有立刻执行曹彰的命令。
“怎么?你俩也想和他一样被捆着?”曹彰冲他们一瞪眼。
两名卫士这才上前,其中一人对曹植说道:“四将军,得罪了!”
“好你个曹子文,今天的事情,你可给我记住了!”被两名卫士簇拥着走出房门,曹植还不忘回头冲着曹彰嚷嚷了一句。
等到卫士把曹植押出去,曹恒向曹彰问道:“三叔,这样做,我怎么觉得还是不妥?”
“没什么不妥。”曹彰说道:“我们对外宣称命令是你下的,可人却是我捆的,我还不信有谁能说什么。”
他随后对曹恒说道:“长公子不要理会这件事,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该说什么还说什么。千万不要让杨阜和他手下的人看出不是你要捆了子建,否则我们前面做的事情,可都是白做了。”
曹恒当然知道曹彰和曹植是为了他好。
来到雁门关之前,俩人就曾提醒过他。
天下都是曹铄打下来的,虽然他是大魏长公子,可大魏的臣僚只是对曹铄心怀崇敬。
杨阜并不是个叛臣逆子,然而为了他这位长公子不会出任何纰漏,很可能会选择一些手段拖着不给人手,把他留在相对安全的雁门关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