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也许是有些瞧不起我的三弟,可是要知道,我的师尊,包括父王,甚至很多人,唯一能够为难三弟的地方,也就仅仅是武王庶子这个身份了,若是想要在其余的地方为难三弟,恐怕是要自找苦吃。”
常思远略有些恍然大悟,也许是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和所谓的大人物们交流过,不太知道大人物心中所想。
现在,算是知道了,元青也算是一个大人物了。
常思远已经走错了一步路。
元青提示道:“三弟那里,你无需再去了,那里也是真的不需要先生这样的人,也许之前需要,现在一切成了空谈。”
“以我之见,先生还需要好好地韬光养晦一二,继续蛰伏。”
常思远不懂庙堂之事,虚心问道:“公子此言何解?”
元青笑道:“三弟那里,虽说不缺先生这样的人,但那是在建立在拥有天境高手的情况下,中层武将,多数良莠不齐,待得三弟率领自己的水军,和别人恶战一二过后,自然会空缺出来许多的位置。”
“很多人追随在三弟的身边,那些人多数都是郁郁不得志的那一类人,或者说,没有真才实学,却又要发混水财的那一类人。”
“三弟心中自然也清楚这些事,自然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将那些德不配位的人一一解决掉。”
“到了那一步,先生在突然出现在三弟的眼前,兴许一切事宜,都会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这不是战役,这只是权术,可是战役,从来都离不开权术,权术也从来都离不开战役,历史,就是这么的索然无味。”
常思远恍然大悟,然后心中悲凉,听到元青这样说过之后,心中热血,仿佛凉了几分。
说道:“就像是一个皮球,被踢过来踢过去的,皮球自己以为自己只是随波逐流罢了,实际上会被踢向那里,最后的落点在哪里,早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我也从来没有想到,中年之后,我的境遇会是这个样子的。”
元正爽朗道:“先生的确有些恃才傲物,也有着恃才傲物的本钱。”
“可先生不懂人间疾苦。”
“一个穷人家,想要成为富人,并非是本事不够大,而是资源太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也只是其一罢了,其二,穷人想要成为富人,富人所在的群体里,也会用尽全力去排斥穷人,就连穷人身边的穷人,都会想方设法的拖后腿。”
“这听上去有些胡搅蛮缠,可这就是人性。”
“如先生如今这般,想要成为云端之巅里的富人,可是云端之巅里的那一部分会想法设法的排斥先生,先生身边虽然没有人,可其余的人若是知晓先生的存在,必然也会对先生强行阻拦,甚至不惜暗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三弟眼下,只是想要借势清理掉自己身边的毒瘤,那些毒瘤平日里看不出来,一场战役过后,什么也都看出来了。”
“就算三弟当时真的放下自己的脾气,愿意要了先生,可先生去了,想来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庙堂上,其实和江湖一样,都是勾心斗角,都是互相倾轧,都是互相微笑。”
“这一下,先生可明白,三弟从一开始就对先生的态度了吧。”
有些事,表面上是一回事,细细分析之后,其实是很多事组合起来的一件大事。
常思远给元青倒了一杯酒,虚心道:“多谢公子今日过来,给我答疑解惑,尽管我不了解这些,依然谢谢公子。”
元青道:“很多事,都不是依靠自己的脾气和性格能够决定走向的。”
“就像是煮饭一样,男人似乎都很讨厌煮饭这件事,可也要一定掌握这个技能,因为女人不给自己煮饭的时候,男人可以自己给自己煮饭,这样有些自私,这样也不会饿肚子,很多事都是这样的。”
“我的师傅告诉我,其实当今大魏,许多完善的水利工程,许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功劳,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员落实下来的,而那些官员们,最后的归处,要么遭受到了小人陷害,要么就死于党争之中,要么就是被殃及池鱼了。”
“好人有好报,好人其实也没有好报,其中毫厘之差的分寸,需要自己体会。”
“大争之世,如先生这样的人,自然可以大放异彩,可是大放异彩过后,若是遇到了一个好主子,兴许还能成为一个万户侯,老了的时候,给自己的儿孙讲述当年的丰功伟绩。”
“如果遇到了一个阴刻之君,兴许,大放异彩过后,就如同流星烟火一般,短暂而又永恒,是永恒的遗憾和悲伤,亦有灿烂。”
来到江南之后,元青应该在姑苏城里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也无需来插手三弟的事情,今日的元青来到这家客栈,实在是有些多余。
可元青还是来了,他需要让常思远知道,打仗和当官是不一样的。
三弟到底是明圣之君,还是阴刻之君,眼下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可作为元家真正的独苗,元青也应该在自己可以腾出手的时候,对元正多多帮扶。
日后的局势如何,元青也不操心,反正大魏对大秦,胜算不是很大。
常思远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元青都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提前都做了。
常思远笑道:“吃完这一顿酒之后,我就会找一个码头,暂时靠打渔为生。”
元青道:“打渔真正的乐趣,不是在于收获多少,而是在于,水里的竞争是何等的激烈和灿烂,看懂的人,自然能够看懂,看不懂的人,也只是一个渔夫了。”
又喝了几杯酒,元青单独离开了,常思远和自己的女儿,也朝着接近南云江的某个小码头里赶路而去,在雨中赶路,是少年人应该做的事情。
恍惚之间,常思远有了一种重回少年时代的错觉。
遥想当年,算了,当年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谁都有本来的,当年是暮年才可以去说的事情。